停止行刑。
他頓了片刻,對著慕容顏冷冷威脅道,“罷了,望你往後行己有恥。可別再讓朕,讓你的皇嫂,讓眾卿家失望了。”說罷,他便起身,拂袖出帳而去。
眾臣全都捂住口鼻,不忍去聞空氣中濃郁的血氣,跟著燕景帝匆匆離去。
許久,冷嵐歌也站起身,含淚望著慕容顏滲著殷殷赤血的白袍,終是別過臉,向帳外走去。
“皇后娘娘。”
慕容晴追出了帳外,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她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不想知道,剛才顏哥哥到底說了什麼嗎?”
冷嵐歌身形一顫,卻依舊沒有回頭。
“她說的是——
我做錯了什麼?”
第46章 命變
我做錯了什麼?
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痛苦地活在世間?
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失去,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背叛,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屈辱。
慕容顏昏昏沉沉地從刑凳上站了起來,似乎有人伸出手來扶,卻被她一把擋開。
“別碰我!我好得很!”
她癲狂地笑道,區區這種疼痛,不過是區區這種皮肉之苦,又哪裡能稱之為痛楚?
她踉踉蹌蹌地走著,一步一鉛,惶然舉目,周遭卻是一片混沌。
普天之下,到底何處才是自己的歸處?
一步。。一步。。永遠都走不出的困局。。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慕容顏愣住了。
淺眸溫柔如水,久凝不散,那竟是。。母妃。
母妃?
她緩緩伸出手,想要觸及那份久違的溫暖,可還未碰到她的衣角,她的身影就如泡沫般轉瞬即逝。
她沒有收回手,手臂僵持在空中,眼睜睜地盯著從一片渾濁中又隱隱現出一個人影。
他肅然負手而立,眉眼卻深情地望著自己,那是父皇。
父皇?
她腳步蹣跚,吃力地想要去抓,可無論怎麼揮舞手臂,都抓了空。
很快,父皇的身影也漸漸消散。。。
緊接著,一個緋色的身姿慢慢從暗夜中走了出來,唇角帶著明豔的笑容。
小緹。。
她奮力奔跑上前,張手緊緊擁抱住那個身影,卻只聽到心中破裂的聲音,她顫抖地張開雙手,可上面除了鮮血外,什麼都沒有。
不要離開我。。為什麼要離開我。。
她失神落魄地盯著沾滿手掌心的鮮血,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冷笑,她霍然抬起頭,正對上了燕景帝幽暗的眸子,他的聲音冰寒如煞,
“你,何罪之有?”
她蒼白的薄唇顫合了數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彷彿有一雙有力的鐵腕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令她窒息痛苦到生不如死,止不住的淚意飛濺在稀薄的空氣中。
直到周圍漸漸湧起更多的白霧,那雙幽暗的眸子也終是消失在幻夜之中,有一雙極美的芊芊素手從白茫茫中伸出,撫上了自己滿是淚水的臉頰。
好溫暖。
溫軟的觸感貼著自己的肌膚,滲進心中。
好像一切都還那麼溫暖如初,那是僅屬於最開始的美好。
可是。。。
那雙手卻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徹骨的冰寒順著她的掌心纏繞上自己的胸口,正如她唇角冷冽的弧度,
“你,可知錯了嗎?”
如遭雷轟,她昏昏沉沉地抬頭看她,只見她不斷啟合的唇在眼前不斷旋轉重疊。強自支撐的身體終於委頓下來,重重地向後倒了下去,就像一下子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身旁似乎有人在呼叫,有人在奔進跑出,有人在竊竊私語。。。可慕容顏卻什麼都聽不真切,耳畔旁只是轟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嘲笑和譏罵,不斷地在逼問著自己,
“你可知錯了嗎?”
“你可知錯了嗎?”
“你可知錯了嗎?”
她仰天,淒涼喑啞地笑了。
呵,我知錯了,我真的錯了。
那些溫情緬懷一點用都沒有。。那些隱忍求全一點用都沒有。。那些自怨自艾一點用都沒有。
一次又一次的猶豫和不甘,什麼都無法改變,躲在虛幻的回憶之中自欺欺人,只會失去更多。
看清現實吧,慕容顏。
人間即是地獄,地獄即是不公,沒人會因你的一無所有而有所憐憫,只會變本加厲地視你為螻蟻,將你壓榨殆盡。
在這個錦繡成灰的世上,強者生存,弱者滅亡,這不是早該明白的事情嗎?
所以,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即便為那些懦弱到悲屈的軟弱而流淚,又能如何?
自己明明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父母,沒有兄長,沒有愛人。。。所有重要的溫暖都沒有了,甚至就連最後的尊嚴都沒有了,又還需要再權衡取捨什麼?
弄成如今這樣。。。根本全部都自己的錯啊。。。
都是因為自己天真地想扮演一個好孩兒,好手足,好戀人。。。
都是因為自己生在這個荊棘滿地的人間地獄,穿上了這身沾滿罪惡的皇子華服,卻還天真的想做一個單純的好人。
這是何等的,愚蠢和貪妄。
我,何罪之有?!
慕容顏倏地睜開了赤紅的血眸,駭得眼前紅著眼眶不住搖晃著她身體的慕容晴赫然一愣。
“顏。。顏哥哥,你還好嗎?”慕容晴盯著慕容顏佈滿血絲的眸子,顫聲詢問道。
慕容顏沒有回答,卻古怪地乾笑了出來,令聞者莫名地心惶悚然。
“呵。。呵呵,顏哥哥?”慕容顏掙扎著撐起身子,卻依然長笑不歇,“我不是你的顏哥哥。”
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真正的罪就是自己的這個身份——
從母妃誕下自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個欺世盜名的千古罪人了。
這注定就是一道無法鴻越的業障!
揹負著這樣沉重的罪,居然還一直渴望受到上蒼的眷顧,甚至還期盼神佛能許自己一段良緣。。。呵呵,這是何等的可笑荒謬?
慕容顏斂了笑容,慢慢攥緊了拳頭,生疼。
可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逃避這份罪孽了。
她的眉宇漸漸變得涼薄,她的唇抿得極緊。
這世間本就汙穢,既已淪陷其中,何不髒得更徹底一些?
即便會變得扭曲也好,變得陰鄙也好,變得面目可憎也好,可她也再不要受制於人了!
“顏哥哥。。你這是怎麼了?”慕容晴被慕容顏半顛半狂的模樣嚇得不敢近其身。
“我沒事。”她拖著沉重地步伐,頭也不回地朝帳外走去。
“可。。可你的傷。。我去給你叫軍醫!”慕容晴盯著慕容顏臀背上觸目驚心的血跡斑斑,忍不住叫道。
“不必了,這點小傷,我自己能處理。”慕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