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譏,還有一分說不出的得意。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曾與自己一同長大,一起腹背殺敵,出生入死的兄長雖然還站在自己的背後,但在他心底早已不信任自己,甚至根本瞧不起自己了。。。如今的他,持著劍,卻不是對著敵人,而是抵在自己的背後。
此時此刻,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渾身上下如芒在背的尖利寒意,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些鋪天蓋地的鄙夷和嘲弄。
她明白,他想在所有人面前羞辱自己,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慕容顏在眾人面前垂下了頭,就勢慢慢將雙手從膝頭移下,掌心觸地,俯身叩首道,“臣,知罪。”
燕景帝冷冷地笑,輕瞟了身旁一臉蒼白的冷嵐歌一眼,問道,“說說看,你何罪之有?”
“臣不該放縱聲色,失德失行,令皇家蒙羞。”慕容顏靜靜地答道。
“朕聽不見,給朕大聲點說。”燕景帝面無表情地說道。
慕容顏沉默了片刻,將頭垂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面,重新答道,“臣,不該放縱聲色,失德失行,令皇家蒙羞。”
冷嵐歌別開了臉,雙手緊緊地揪在了一起,指節發白,隱隱生痛。
燕景帝側目望了她一眼,輕蔑地冷笑了起來,且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快意。
眾臣本見襄王如此狼狽不堪,心中都泛起了輕忽之意,但礙於他的親王身份,暫且沒人敢輕易表露於色。卻看聖上笑得如此開懷之後,也都接二連三的跟著譏笑出聲來。
不多時,謾笑之聲瀰漫了整個營帳。
只有丞相冷宥一人沒有笑,反倒皺緊了眉頭,他隱約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他心忖道,陛下雖然戴上了護額,但看起來他更沉醉於侮辱襄王,而不是除去襄王。若真有意殺他,又怎可如此昭然若揭,況且僅以急色為由又怎麼足夠將其降罪致死?反倒是這個慕容顏,受人之侮,卻依舊能不動於色,怕是一切並沒有這麼簡單。。。
念及至此,他斂袍站出,朗聲道,“啟稟陛下,臣以為襄王之罪,絕不止德行有過而已。。。”
話音未落,只見冷嵐歌霍然站起,冷宥一愣,心中陡然升起一絲不安,額前滲出了層層冷汗,生怕她要開口為慕容顏求情。
冷嵐歌與冷宥四目相視,冷宥被她眸中的決然怔得再難開口。
“歌兒,你欲如何?”
燕景帝幽暗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冷嵐歌,右手不自覺地移到腰間佩劍之上,只要她敢為慕容顏辯白一句,他絕對立刻親手宰了這小子。
冷嵐歌收回了目光,她欠下身子,垂首對燕景帝說道,“茲事體大,臣妾本不想多言,然襄王所作所為實在有損天家顏面,令人失望。歷年來皇室狩獵,是為了光揚我大燕男兒縱橫*保家衛國的本領,是為了緬懷這片先輩先祖們曾揮灑過血汗的土地,而不是讓襄王躲在帳裡做一些春風杏雨的醜事,故此望陛下重罰。”
此話一出,反倒輪到燕景帝與冷宥一時愕然,陷入了沉默。
慕容顏的心顫了下,但她依舊跪伏在地,不曾抬頭。
良久,燕景帝盯著她的眸子,緩緩問道,“你說說看,該怎麼罰?”
“我大燕素來國法森嚴,即便宗室有過,也當與庶民同罪,襄王如今在軍中犯下重忌,理應杖責重懲之。”冷嵐歌平靜地說道,但頭頂金色鳳冠上微微顫動的佩珠洩露了她心底難言的情緒。
她並不是真的要懲責她,但她怕。。她怕如果不這麼做,自己的爹爹和丈夫就會要了她的命。
許久,燕景帝握住了冷嵐歌手,一邊將她扶了起來,一邊不動聲色地說道,“如此,就按你說的辦吧。”
話音剛落,兩名黑甲侍衛便走上前,左右架起慕容顏,要將她帶出帳外行刑。
“不必了,去取廷杖來,就在此地杖責襄王。”燕景帝揚了揚手,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冷嵐歌眸光一顫,啟唇又止,終是什麼話也沒說。
慕容顏再次叩首,聲音恭謹,“臣,謝陛下恩,謝皇后娘娘恩。”
待侍衛們手持廷杖,推著暗黑的刑凳入內後,有一侍從託著漆盤要為慕容顏除冠解帶,慕容顏側首一避,低聲道,“本王自己來。”
說話間,她便自己抬手將頭上佩戴的金冠取下,雙手微微一滯,還是伸手解除了腰間玉帶,她自行走到刑凳前,難看地暗自苦笑了下,便俯下身去。
一時聽得沉沉杖擊聲起,冷嵐歌更是咬牙攢眉,不忍去看,棍棒每落下一擊,她的心便碎了一次。
許久許久,只見一人從席間急急地走了出來,跪拜在慕容顏身旁,焦灼地說道,“求陛下開恩,這。。這已有五十杖了吧?”
說話的是長公主慕容晴,她憂心重重,不安地看著這一切,在心中默默計數,待數到五十有餘,卻仍不聞慕容顏出言求告,也不聞燕景帝鬆口恩赦,不由得徹底著了慌。
燕景帝用手支著額頭,他冷眼望了慕容晴一眼,又側目望向一直閉著眼睛的冷嵐歌,懶洋洋地問道,“皇后覺得朕現在可要赦了襄王?”
冷嵐歌睜開眸,望向慕容顏,只見慕容顏原本俊美的面容早已變成青白之色,五官也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下唇已被咬出血來,卻依舊一聲不吭。
感受到冷嵐歌投來的目光,慕容顏卻沒抬起頭。
她沉重地喘息著,閉上了痛楚的眸,卻心中不住地狂吼。
別看我!別看我!
求你了!別看這樣可悲可憐又可笑的我!
冷嵐歌身姿端正,幾乎快咬碎了牙關才勉力能保持聲線鎮定,
“襄王殿下可知錯了?”
淚水一下子就衝到了眼眶,她的話比落在身上的那些重棍更傷人,不,是傷心。
慕容顏咬緊牙關,任由冰冷的淚水混著汗水蜿蜒而下,卻一言不發。
“顏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慕容晴急得撲到慕容顏身前,她紅著眼眶,瞪著燕景帝和冷嵐歌,一字一句地說道,“快告訴皇上和皇后娘娘,你已知道錯了!”
冷嵐歌痛得心中一縮,這是慕容晴第一次叫自己為‘皇后娘娘’,而不是‘皇嫂’。
慕容顏艱難地睜開佈滿血絲的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冷嵐歌。
她嘶啞地低笑了兩聲,虛弱地強扯著泛白的唇角,極輕地道了一句話。
“我。。我。。”
而眾人只看到慕容顏嘴唇張合,卻聽不清她所言是何。
燕景帝皺了皺眉,坐直了身子,開口問道,“他說了什麼?”
“顏哥哥在說,他知道錯了,乞求陛下和娘娘寬恕。”慕容晴柔弱的肩頭隱隱發顫,她抬起頭,淚如雨下。
燕景帝瞥了一眼身旁雙唇緊抿的冷嵐歌,又冷眸定在慕容顏身上半晌,才擺了擺手,侍衛見了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