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詞都忙不迭地點點頭。

你們倆先回去準備吧，明天一早跟我去瀋陽。老闆娘說：順便幫我把門帶上。

我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坐在外面的會客廳裡，我還想再找她談談。當然不是打退堂鼓，我想讓她把宋詞留下，讓我帶上公司的另外一個業務員。

過了一會，我聽見老闆娘在辦公室裡憤怒地吼道：即使這個工廠停工，我也要整頓。如果你覺得我心太狠了，你可以選擇回香港，我支付你一筆養老金！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我知道今天找她談事情是不合時宜的。我起身離開，看見了行政經理灰頭土臉地從總經理辦公室裡掩門而出。

這次去瀋陽肯定要待上一段日子，說不定就要在那裡紮根。那個計劃必須得暫時擱置一下，我不放心土匪，必須得說服他不要輕易妄動。我知道阻止他很難，想到這裡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又開始懊悔自己的衝動。我越想心裡越沒底，越想越害怕。我一定要打消他的念頭，哪怕跪下來求他！

晚飯的時候，我沒看見土匪，宿舍裡也找不到人。好在他的行李箱還在，我去找門衛。當班的保安給了我一個信封，說是土匪讓他交給我的。我當時雙腿一軟，衝著那個保安吼道：我讓你他媽的幫我盯緊他，只要一出門就給我打電話，你耳朵塞雞毛了？

那保安嚇得，顫顫微微地說道：他說就出去一會兒，馬上回來！

我拆開信封拿出土匪留給我的紙條。土匪說：兄弟，我走了。那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我知道該怎麼辦。你別告訴任何人，包括老闆娘。最好想辦法把我在公司的資料弄出來燒掉，我的行李你也收拾一下，不要在工廠裡留下我的任何痕跡。萬一公安來查，你一定要說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出了事沒人查，過段時間我會主動聯絡你。兄弟，你要留在這裡好好幹，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我答應你，做完這件事就會老老實實地活著。那一百萬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還上，你要相信我，千萬千萬不要來找我！楊建明，1999年11月21日。

我揣好信，衝出廠門，繞著工廠外的工業區瘋跑了兩圈。又跑到了小鎮上的幾個汽車站尋了一遍。天黑時，我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工廠。那個保安遠遠地看到我，像看見鬼一樣，驚惶失措地躲進了門衛室。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又爬上了那張屬於我的床。我的腦袋一直嗡嗡作響，不管怎麼努力就是平靜不下來，我拿腦袋狠命地撞擊著床沿。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木然地看著粉白的天花板，眼淚像洶湧的河水奔流不息。

第二天凌晨，我打了三子的拷機。九點半，深圳寶安機場的候機室裡，我的漢顯拷機收到了三子的留言。三子說：東子，對不起，昨天晚上沒來得及回你電話。聽說你又去瀋陽了，真為你高興。到了那邊，記得給我電話。

我閉上眼，欲哭無淚。

日期：2013-07-21 21:10:27

飛機上，我坐在老闆娘和宋詞的中間，默默地聽著他們家長裡短的聊著。瀋陽下雪了，很冷很冷。走出機場，老闆娘輕聲地問我：你看上去悶悶不樂，是不是有什麼心思？

我苦笑著搖搖頭。老闆娘輕輕地嘆息一聲：我知道你壓力大，謝謝你這麼幫助我。

我很想告訴她，我的兄弟為了她可能會亡命天涯，甚至屍橫他鄉。幾次話到了嘴邊，都生生吞了回去。我知道，不管我有多麼不清願，有多麼擔心，這個秘密都要一直深藏在心底。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她，甚至包括三子。

放下行李，老闆娘便帶著我和宋詞去拜會尚軍的父親。無論心裡多苦，我都必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因為使命在肩，接下來要處理事情太多太多，容不得一點閃失。

尚總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這讓老闆娘和我都顯得有些尷尬和惶恐。他看到我，笑得很勉強，也沒有像第一次會面時那樣，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我想可能是老孫的事，影響了他的心情。

老闆娘禮節性的介紹完宋詞，然後一個勁地抱歉，檢討自己在管理和用人上的缺失，並許下了很多承諾。尚總一直安靜地聽著，看上去有點心不在蔫。我們都害怕他突然悔約，我看看老闆娘然後鼓足勇氣對他說：尚叔叔，這個專案關係到我們公司的生死存亡。總經理這次派我過來接任，這麼信任我，讓我如履薄冰。我知道我還不夠成熟，但我有信心做到更好。希望您能給我，和我們的公司一個機會。我相信我們的努力，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宋詞也大膽地在一旁幫腔：尚總，我們總經理為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準備對公司進行一次大整頓。甚至不惜以停產的代價，徹底對工廠各個流程進行梳理和最佳化。為了這個專案，林副理給總經理立下了軍令狀。我們相信您的判斷能力，也希望您未來對我們的工作多多指導。

宋詞的一番話，讓我刮目相看。尚總看看我，再看看宋詞，突然仰頭哈哈大笑，對老闆娘說道：後生可畏啊！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中止合作哦？

我長舒一口氣，跟著老闆娘一起開心地笑起來。我看見宋詞比我更激動，小臉紅撲撲的，鮮豔動人。

又聊了一些後續工作上的細節問題，我們起身告辭。尚總送出辦公室的時候，突然叫住我說：小林，到了瀋陽就近了，歡迎到我家來做客。

我點著頭：一定會的，尚軍不在家，就怕到時候叨擾到您。

尚總的臉色微變，但很快又堆起笑容衝著我揮揮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被勝利衝昏了頭腦，沒有想太多。邁著輕快的步伐，跟著我的總經理和我的助手，心情愉悅地轉身離去。

我看得出來，老闆娘的心情比我和宋詞還激動。她坐在出租車上笑容滿面地說：你們倆一唱一和，一對天生的搭檔！看來我這次肯定沒看錯人。

坐在後面的宋詞，咯咯咯地嬌笑著。那開心的勁頭，令人如沐春風。我暫時忘了心裡糾結的事，很誠懇地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對宋詞說道：你比我專業多了，講的全是管理上的術語。看上去，就像個資深的營銷經理人。

哪裡呀。宋詞笑得臉上開花：這都是我姐……都是總經理昨天晚上教好給我的。

老闆娘白了一眼宋詞：你這個丫頭！

看吧，有這樣一個助手，你滿意吧？老闆娘轉而對我說道。

我忙不迭地點點頭：不僅滿意，而且很有壓力！

“哈哈”姐妹倆笑著一團。

過了一會，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宋詞，你是不是學營銷專業的？

宋詞笑著說：你猜呢？

我說：不是營銷就是國際貿易。

老闆娘把頭埋在宋詞的懷裡，笑得渾身顫動。我尷尬地抓抓腦袋說：我想起來了，總經理說你才華橫溢，寫一手好文章，那肯定是學中文的了。

宋詞說：林副理，你可真聰明！可惜都不對，我要說出來會嚇你一跳，還是別說了吧。

我說：說說嘛，你不說我去行政部也能查得出來。

宋詞說：說好了不準笑我。我上的農大，學的是畜牧養殖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