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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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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4-12-10 23:22:31

送走老兵後,我試圖找到楊東輝,卻四處都找不到他。

直到晚上,我在障礙場找到他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臺階上,面向著空曠的訓練場,抽菸。

他躲起來在抽菸。我看到了他的落寞傷感。煙霧中他的臉很沉默,他在想剛剛送別的兄弟,還是他一年一年親手帶過,又親手送走的兵。

我過去陪他坐著,並不想打擾他,只想安靜地陪他一會兒。

我知道他心裡難受,那些走了的,離別的傷痛就這一次,而他卻每年都要經歷一回。我不知道每年送走一批人後,他是不是都會到這來,一個人在刺骨的冷風裡抽菸,想念同甘共苦過的兄弟,卻又無能為力。

在部隊,很多人事,很多情感,都是兩個字:無奈。

他回頭看看我,也遞給我一根菸。他用手槍火機為我點了。我們就那麼默默抽著,白色的煙霧和我們撥出的白氣混合在一起,飄蕩在空曠的400米障礙場上。

吸著煙,他跟我說了很多心裡話。他對自己帶出的兵不捨,想到將來自己的去留,他想一直留在部隊,將來如果有一天脫下軍裝,他不知道還能不能適應回到一個老百姓。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四海為家,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裡。也許明天一個調令,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軍分割槽,離開這個城市。

他煙霧後的眼睛裡,有無奈和迷茫。鐵打的營盤,他何嘗不也是一滴流水,一個軍人,就要隨時準備著離別。

他說起那幾個老兵剛到他班裡時候的事,說他前年復員的一個兵每倆月都給他寫信,寫了兩年了,夏天時候寄來封信說要當爸爸了。“剛來時候又瘦又小,還不到我胸口高。”楊東輝比了一下,似乎那個兵就站在我們面前。

他說起他新兵連的一個老班長,那個班長很酷,不愛說話,對他要求很嚴,他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服管,還跟那個班長打了一架,差點被退回老家。可後來下連隊經歷了嚴酷的訓練後,他才明白班長的苦心。老班長退伍時,送給了他一顆珍藏的彈頭,那是用來做狙擊砝碼的子『彈』。班長對他說,別看我總在訓練場上說你罵你,我也不願意,但是好鐵不打出不了好鋼。你是塊好鋼,往後沒有老班長再罵你了,以後想起我,別恨我。

楊東輝望著遠方出神,然後低頭深深吸了兩口煙,像要把什麼東西壓下去。

我攬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卻不知道怎麼安慰。那時的我,還太年輕。

他看看我,說沒事,習慣了。

我問他等我退伍的時候,他會不會也這麼難過,他揉揉我的腦袋說:“所以要你好好幹,爭取留下來,我想多留你幾年。”

我說如果我留不下來,退伍了怎麼辦。他說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挑一樣帶走。我說,我想把你帶走行不行?

楊東輝笑了,他把菸頭扔在地上,站起來說:“有本事就帶!”

他蹦跳著活動了一下身體,開始衝障,像離弦的箭,400米的障礙在他身下像玩兒一樣。難過了,就去跑障礙!這是他以前教我們的。

衝回來的時候,他兩手一撐騰空一躍,就坐到了水平梯上。然後他就坐在高高的水平梯上,停在了那裡。他的胸口起伏,熱氣隨著他的呼吸撥出,他低頭叫我回去,要熄燈了。

“你呢?”

“跑熱了,再坐一會兒。”他說。

我仰頭看他,他孤獨地坐在上面,兩條長腿掛在水平梯的兩邊,黑色的剪影映照著清冷的月光。

我雙臂一撐,也跳坐了上去,坐在他背後。他回頭看我,我說排長,我陪陪你。

他半開玩笑地說,等我從這走的時候,你能有這份心來送我就行了。

他只是隨口的一句話,卻深深刺痛了我。

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走,在我還沒有退伍前就先離開這裡,會是什麼情形。我從來都沒想過如果這裡沒有他會怎樣,我不敢想。可這就是現實,不知什麼時候的一紙調令,就能讓他和我天南地北,遠隔萬里。

我的身上發冷,心比這凍僵的空氣更冷。

我低聲說:“排長,我冷。”

他趕我回去,我不肯,他低頭解他的棉衣要脫給我,解開了兩個釦子,就被我從背後抱住了。

他的後背有些僵硬。

我抱著他,輕聲說:“排長,別脫,讓我靠一會兒就暖和了。就靠一會兒。”

他沒再抗拒,我見他不再動,把抱著他的手臂收了回來。我不會再輕易冒犯他,破壞這段日子好不容易換回的親近。

我把頭靠在他的後背上,他的背結實,寬闊,溫暖。脖頸間傳來他的熱氣,一點點化去我心中的冰凍。

我輕輕吻著他的後背,隔著厚厚的冬季迷彩,他不會發覺。如果我的嘴唇擁有穿透的力量,他是否能感到那裡的熾熱?

我輕喊:“排長。”

他沒回頭,恩了一聲。

我說:“以後別一個人躲著抽菸了,想抽的時候,我陪你。”

如果有人在這時候經過,他會看到高高的水平梯上,兩個依靠的軍人,在月光下的剪影。如果月光有魔力,給了他們永遠不再離別的夢境,互相溫暖,留在這一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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