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又起了個早。

吃完早飯後，念芝陪著我把午飯做好，兩人一起出發去學校。

這次念芝把家裡的靠背椅搬著，說這樣坐著等才舒服些。我也只得依著他。

到了學校門口，照例地把椅子放到樹下，按著我坐下，然後他蹲在我腳邊，把頭擱在我腿上，等著進考場。

我著他腦袋，軟軟的頭髮在指間劃過，比夏日裡的清風更能給我以滿足感。

念芝進了考場之後，旁邊有人走到我面前，對我笑笑：“你家孩子真貼心。”

我也對他點頭笑笑：“是，從小就很貼心。”

“他平時成績怎樣？”

“還行。”

那個人似乎很緊張，看了看學校裡面的樓房，又說：“我家那個昨天一晚都沒睡好，今早好不容才眯了一會兒，唉……”

我聽了，也不知道再要怎麼說，低頭想了會，這才抬頭，可是卻已經看不到他的人。大概這就是念芝說的，大人比小孩還要緊張吧。

念芝就從來不讓我多心呢。

這場考完之後，還有下午一場。

旁邊的人，有的在靜靜地等著，有的在和別人聊著彼此的孩子，還有的在自我安慰，這次考不好，不是還有來年嘛。

也是。

我說不清對念芝的期待是什麼，只知道，如今所求，不過是能和念芝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說來也奇怪，昨天下午在家的時候，急得跟個什麼似的，結果現在在這裡等著，反而心裡很平靜。

每每看過手錶之後，都會往學校裡看一眼。我不知道念芝在那一個教室，但是我知道他就在裡面，離著我很近。

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人群再次嘈雜。

念芝從人.縫裡擠著走過來，看到我的時候明顯鬆了口氣，然後趕過來掏出手帕，擦著我的額頭：“舅舅，等得急了吧。”

“還好。”我拿過念芝手裡的筆袋，念芝搬起椅子，我們一起回家。

下午在得到我會在家哪裡都不去的保證之後，念芝拿著東西就離開了。

他離開的時候是一點半，我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告訴自己，四個鐘頭之後，念芝就會回來了。

可是我沒有辦法像上午那樣平靜地等他回來，在家來回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之後，我決定偷偷地到學校門口，到那裡去陪著他。

到學校那裡的時候，學生還沒有進考場。

我在人群裡靜靜地站著，時不時地看看四周，生怕會被念芝看到。

可是我連念芝究竟站在哪裡也不知道，隨即想著這算是平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和念芝對著幹，心裡又偷偷地樂著。

鈴聲響了之後，我就自在了。

到學校這裡的決定，還是很對的。儘管太陽曬得很厲害，可是心裡又平靜了下來。我還是時不時地看著手錶，因為得在唸芝出來之前離開。

看到旁邊皺著眉頭的人，我實在不能理解，孩子就在裡面，他還在想著什麼那麼苦大仇深的。就現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能比陪在孩子身邊更重要的呢？

我實在不是個善於動腦子的人，很多問題總是想不明白。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已經四點五十分，我再不趕緊回家，待會就要被念芝抓住現行了！

從人群裡退出來後，我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裡，實在是上了年紀的人吶，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之後，才開始淘米做飯。

念芝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切菜拌糠準備喂**。

他把東西放回房間之後，就走出來從我手裡拿過菜刀：“以後這些事情我來就好，舅舅可以退休了噢~”

我看著他切菜的模樣，嗯，念芝真是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呢。可是立馬又想到下午我沒聽他話偷偷溜出去，又咬著嘴唇暗笑。

冷不防地，念芝問道：“舅舅下午去田裡了？”

“沒有啊，我就在家裡編編竹篾，哪裡也沒去噢~”

念芝低著頭繼續切菜，沒再說什麼。

我暗暗吁了口氣：真是嚇我一跳！

等餵了**，把它們都趕回窩之後，我們才吃晚飯。

可能是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於是吃飯的時候，很殷勤地幫念芝夾了好幾次菜，念芝都笑著吃下了。

一頓飯吃完，念芝沒再問我下午的事，我也終於放了心。

晚上念芝就開始纏著我教他編篾子。

“可是你才剛剛考完，今天不先休息麼？”

念芝拿了個小板凳，坐在我身邊：“不用啦，考試這兩天，連平時學習時間的一半也沒有，怎麼會累。”

我想想也是：“好吧，那先教你怎麼編底。”

讀書那麼難的事情，念芝都可以做得很好，更何況編這個。

念芝蹲著整篾的時候，汗一直順著他臉龐往下流，我看著實在心疼：“念芝，要不今天早點休息？”

念芝抬起頭，開始還有點驚訝，隨後就笑了：“好啊。”

等到床上之後，我才知道自以為瞞得很好的小算盤，早就被念芝戳穿了。

念芝右手墊在我脖子下，微微曲著勾著我的肩膀，左手打著扇子，臉轉著向我說道：“舅舅下午什麼時候去學校的？”

我剛要開口，他立刻又說：“我知道舅舅去了，別想著瞞我。”

我轉過頭，看著上面的蚊帳頂：“三點多……”

念芝笑了笑，停下搖著的扇子：“舅舅能忍到三點多？”

我想起身再說，可是被他左手一壓，又躺了回去。

“究竟幾點？”

“……你走了後沒多長時間。”

念芝好久都沒說話，然後又開始扇扇子。

我轉過身，面向著他：“我在家本靜不下來，直到到了學校那裡才舒服點。念芝，其他人家的大人也都在啊，你這樣不讓我去才不公平！”

彼時我本沒發現自己當時的語氣，本不是一個大人對孩子所應該持有的口吻。

念芝連忙放下扇子，轉過臉來：“我沒有怪舅舅啊~只是在想，舅舅這樣本就是一點都不想離開念芝嘛，那上大學的時候，舅舅打算怎麼辦呢？”

我忙抓著他口的背心領，說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啊，舅舅這兩年有存到很多錢，無論念芝考到哪裡，舅舅都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深夜裡沒有光線，可我仍能感到念芝在盯著我的臉：“舅舅是認真的麼……不是為了哄念芝才這麼說的？會真的，無論念芝到哪裡去，舅舅真的都會陪在唸芝身邊麼？”

我連忙點頭：“是真的！”

然後我聽到了念芝鬆了口氣的喘氣聲。

“念芝？”

“我在這裡，舅舅……”念芝轉過身，把我摟入懷裡，親了親我的頭頂，“有舅舅的保證，念芝就放心了……不可以再騙念芝了噢！都快被你氣死了！”

“我哪有氣你……”

“下午揹著我出去，回來之後還騙我，剛剛問你你還不老實……”

“……”

“睡吧，念芝幫你打扇子。”

“嗯~”

第二天起來，吃完早飯之後，念芝說想看看家裡有多少錢。

我忙去前面把門關了，然後進了裡房關了門，這才開衣櫃取鐵箱子。

念芝站在我旁邊，看著我這樣，一直微微地笑著。

鐵箱子已經快滿了。

念芝從牆角拿了三個小竹籃放到地上，蹲在我旁邊：“舅舅，我們得先把零錢全都清出來，去換成整的才方便帶著啊。”

我點點頭：“嗯！”

小票子很多，歸了好長時間，才全部弄清楚。

其實我心裡知道總共有多少錢的……雖然這樣想著，看著念芝把所有不同數目的錢歸類的時候，還是悶聲地和他一起。

一共兩萬四千三百六十八塊七毛。

念芝看著歸好的錢，對我說：“舅舅，我們得去銀行把錢存進去。不然在路上很容易被偷掉。”

我一聽，低了頭：“我從來沒進過銀行……”

“沒關係噢，念芝陪你一起去。”

後來我們去了郵局。

看著念芝跟那些人說話的時候，我發現，念芝懂的好多。

明明是和念芝在一起，兩個人聽到的東西也一樣，可是念芝一聽就知道怎麼做了呢，真是好了不起！

一共存了兩萬四千三百。

回家後，念芝抱著我說，接下來的兩個多月裡，他會和我一起編竹篾，把到大學的路費湊齊。

後來念芝問了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我說沒什麼想去的地方，可是念芝這次並沒有放過我，仍舊追著問到底。

我想了想，就說蘇州。

念芝親了親我，隨後就再也沒提過這事。

直到後來蘇州大學的通知書送到家的時候，我這才知道……

念芝當晚很高興：“蘇州離這裡也不遠呢，聽說坐汽車也只要一個半小時！”

當時我把頭悶在唸芝肩窩裡，心裡有點難過，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原因，念芝才會選的這裡……

“舅舅？怎麼不說話了嘛~”

“念芝其實可以去更好的學校的吧……”

“啊~舅舅果然在意這件事呢，”說著，他抬起我的下巴，親了親我的額頭，“以後舅舅的生活，就要靠念芝來照顧。如果連舅舅喜歡的地方都不去的話，念芝會很難過噢~”

“這不一樣。”我抿了抿嘴。

後來，念芝低下頭，輕輕地在我耳邊說：“可是對念芝來說，只要是有舅舅的地方，哪裡都一樣。”

哪裡都一樣嗎……

我主動地勾住念芝的腰，安心地睡著。

第十章線上閱讀 www.yuzhaiwu.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