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芝他真的做到了。

自他開始上高中，每次期末考之後，都會拿回一筆獎學金。回家後就塞到我手上，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就那麼看著我笑著。

在他十七歲那年，念芝每晚都睡得更晚。

我坐在小板凳上，手裡編著竹篾，眼睛卻看著念芝。透過念芝的背影，我彷彿看到了他小時候的樣子，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念芝，一晃眼，都已經那麼高大，那麼英俊了啊。

正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念芝轉過了身，看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怎麼感覺好像有被人盯住的感覺，原來是舅舅一直看著我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近，走到我的面前，彎下腰親了親我的額頭：“舅舅是不是困了？要不我們今天早點休息吧？”

我依著他的手勢，把頭放到他肩膀上：“最近確實有點犯困，念芝如果還要看書的話，可以不用管舅舅的。”

“不可以噢，燈開著，舅舅哪裡能睡得好。”念芝不再等我說話，把我手裡的半成品拿開，到牆邊放好，然後走出裡房，取了水瓶臉盆進來。

“考大學是不是很難？”

念芝看著我，眼裡有點驚訝：“舅舅怎麼會這麼問呢？”

我垂下眼瞼：“我看你每天都睡得那麼晚，所以想著，這樣是不是太累了。”

耳旁傳來唸芝的低笑，隨後是溫熱的毛巾覆在臉上輕柔的感覺，我閉上眼，柔順地享受著念芝的溫柔，然後，臉上被印上了一個吻。

“念芝一點都不累噢~所以舅舅完全不用擔心。”

我笑了，念芝啊，他的口氣倒像個大人在哄著小孩子的口吻，之所以會擔心念芝，就是因為當年我也是這樣哄著念芝的啊。

一點都不累嗎，明明都已經瘦了那麼多。

我睜開眼，看到念芝正仔細地替我擦著耳朵，於是伸手握住他：“想要舅舅給你洗臉麼？”

“真的可以嗎？”念芝很驚喜的樣子，在得到我肯定的答覆之後，美滋滋地坐在凳上，乖巧地仰著頭，看著我擰毛巾。

那一刻我又覺得，即使念芝已經長到這麼大，可是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當初那個乖巧聽話地小孩，只要我在一日，他就永遠是個孩子，我的孩子。

“我記得好像是自從上了三年級，舅舅就再也沒給念芝洗臉啦！”

我笑著擦過他眼角：“當時可是你自己說以後都自己來的呢。”

念芝瞬間眼睛睜得大大的：“啊？”

“當時你說自己已經長大啦，不能再像個小孩一樣什麼都讓舅舅來。當晚舅舅要再幫你洗的時候，你還生了舅舅的氣噢。”

“啊啊~我小時候怎麼那麼蠢啊！”念芝急得跳了起來，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又抬頭看我，“也是，不過等我考完了回來，舅舅要再幫我洗噢！”

“嗯？”

念芝拿過我手裡的毛巾，在自己臉上隨便又擦了擦，然後自己放到臉盆裡搓了幾下擰乾：“現在唸芝時間比較緊，能幫舅舅做的不多，不過還有三個月就考試了，考完之後，家裡的活計我全包，那時候舅舅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順便，順便再幫念芝洗臉麼……”說到最後，小東西竟然忸怩起來。

“好~念芝想怎麼樣都可以。”我了他腦袋。

而今上床之後，念芝都會主動湊上來抱著我，冬天的時候，會仔細地將腳那邊的被子壓好，再三確認我這邊沒有漏風才會躺下睡覺。

他做起這些總是很自然，倒是我每次都會為他的貼心高興無比。

現在唸芝已經和我差不多個子，雖然說暮春的晚上，窗外的風颳得呼呼作響，可是在唸芝的懷裡，真的好暖和。

那種感覺，甜蜜裡又有點微微地發酸，以至於許多年後，我仍能感覺到當時心跳。

轉眼又到了六月份。

我第二次來到學校門口。

那天我從衣櫃裡找出最喜歡的衣服穿著，陪著念芝到了學校。

念芝進校門的時候仍舊不放心我：“我真的沒事啊，考完就回家吃飯，舅舅還是先回去吧，待會太陽大了曬得會很熱！”

我第一次在唸芝面前固執己見：“舅舅在這裡等你，快進去吧。”

念芝跺了下腳，隨即轉身走到門房間，然後拿了張凳子出來：“那舅舅坐在這裡吧，樹下面會好些。”

說完，把我按在凳子上坐下，半蹲在我面前，看著我的眼睛：“舅舅親親念芝，好嗎？”

我笑著點頭，伸手扶著他腦後，上半身前傾，在他額頭親了親。

念芝也笑著親了親我的臉，然後進了校門。

我就那麼坐著，太陽越升越高，也越來越熱。

旁邊有很多人，都站在校門口等著。

我可是有小凳子坐著的呢，念芝端給我的。

我並沒有等得很急，聽著旁邊的人在彼此交談著，說去年考試很難之類的，不知道今年會不會簡單些。

還有人在說，她家孩子從來都是年紀前三名，這次肯定可以考出好成績。旁邊立刻就有人嘖嘖地表示羨慕。

那個孩子肯定沒有得過第一。我在心裡想著，因為第一的，是我的念芝啊。

想到這裡，心裡又偷偷地笑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當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我立馬站了起來。

可是旁邊那麼多人，我怕念芝看不見我。

於是站到了凳子上，向門口看去。

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念芝，他拿著筆袋，正在往我這裡跑來。在他走到樹下的時候，我也下了凳子。念芝立刻抱著我：“舅舅，不用站那麼高我也能找到你啊，摔下來怎麼辦！”

“我自己會小心的。”我低下頭，回抱著念芝。

第一次，被念芝用那麼急切的口氣教訓了吶，可是為什麼我心裡還是很高興……

午飯早上就已經做好了，只要回家熱一下就可以。

念芝還沒放棄勸說讓我留在家裡。

“舅舅~你聽話啊~下午那麼熱，我在教室裡會很擔心，那樣會影響成績的噢！”

夾著念芝送到我碗裡的菜，放到嘴裡，咬著筷子，我低著頭：“可是，舅舅也想陪在你身邊，不想你一個人在那裡啊……”

念芝伸過手來，擦了擦我的臉：“舅舅一直都在唸芝的心裡，所以真的不需要站在太陽底下來陪著我的。”

“我明明坐在樹下面。”

“沒差！”念芝索放下筷子，看著我，“上午我一直都在擔心舅舅噢，怕你熱，怕你一個人無聊，還怕你會不會被奇怪的人騙走，舅舅~你就聽話乖乖地在家麼~”

“什麼被奇怪的人騙走，我才沒那麼笨！”我嘟囔著。

“好好~舅舅是很聰明沒錯，可是我們換個角度想想啊，如果下午是舅舅在教室裡考試，念芝在外面等著，舅舅會不會擔心呢？”念芝說道。

我又低頭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念芝說得沒錯。

“下午不去的話，那明天早上你要讓我去！”

念芝彷彿被噎了一下，隨後嘆氣：“都依舅舅啦！”

……小鬼頭，竟然在我面前嘆氣！

下午送走了念芝之後，我在家裡本沒心思做活計。

索關了門，走到鎮上，到菜場裡去轉了轉。

後來買了兩尾大鯽魚和一斤豆腐回家，念芝愛吃鯽魚燉豆腐。

念芝說下午五點會考完，那到家就差不多五點半，我買了菜在家，把魚弄乾淨後，再看看牆上的掛鐘，才四點不到。

後來的時間真的好難打發，一會兒去**窩裡看看有沒有**蛋，然後回裡房又把早上剛掃過的房間又掃了一遍，挑了水把菜園裡的菜全澆了一遍，再回去看時間，將將五點過兩分。

然後喜滋滋地淘米開始做飯。

念芝回來的時候，我剛剛把湯盛起來。

看到最喜歡吃的，念芝連忙放下筆袋，幫著我把湯碗端到桌上，然後拿了碗盛好飯過來。

坐著吃飯的時候，念芝還是夾著魚挑好刺，送到我嘴邊。

我吃下之後，發現他還是看著我笑著。

“笑得那麼高興，考得很好？”

念芝笑著搖搖頭：“和考試沒關係，舅舅，其實沒必要這次考試看得太重的。就當平時期末考一樣，所以，千萬不要比我還要緊張噢~”

我嚥下一口飯：“也是，無論你考得怎樣，舅舅都會陪著你。”

“所以啊，舅舅明天只要乖乖地在家等著我就好，別再出去了好嗎？”念芝又湊近了親了我一下。

我搖頭：“不行。”

“舅舅~”

“你中午都答應我了……”

“我可不可以反悔~”

“那我也反悔，明天下午我也要去！”

“好嘛好嘛~隨舅舅喜歡就是了~但是明天下午真的不許去噢！”

“知道啦！真是的……”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才想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念芝已經成為我們之間的主導者呢？

想來想去也沒個結果，反而在翻身的時候被念芝圈著腰拉回了他懷裡，然後聽到他嘴裡嘟噥著：“好熱……”

我輕輕嘆了口氣，拿起扇子慢慢扇起來。

很熱的話，應該把我推得遠點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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