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停沒再搭理女孩,與顧先生轉身就走。留下女孩一個人咬牙切齒,到底是年紀小,火氣上來之後,便再也顧不得別的了。
怎麼才能報復全村人?
桂花想了好一會兒,忽然在地裡看到了什麼高高立著的。她的目光慢慢移過去,定在上頭看了半天。
杜雲停偶爾一回頭,恰巧撞見小女孩臉色陰沉對著地裡發呆的場景。他順著桂花目光看了看,沉思片刻,心底有了猜想。
“二哥,”他對顧黎說,“咱們待會兒再來挑點水吧?就放這後頭?”
這種事情上,顧黎從來都是聽他的,毫無異議應下來,連挑水是為了什麼也沒問。
桂花之前偶爾從地裡頭找到了張紙,紙上標出了村裡頭的幾個麥跺,村民大會時,支書也說,那幾個麥堆尤為重要,得多加註意。
桂花聽了,就把這事記心裡。
她準備把麥堆點了。
火很好找,這時候家家戶戶都有生火的法子。她在半夜偷偷摸摸靠近,把那點火星一丟,蹭,火苗很快就燃起來了。
熊熊的火焰轉眼之間升騰而起,黑煙滾滾,在天上盤旋。桂花起初還覺得刺激解氣,繼續往上頭扔麥子,可後頭眼看著火越著越大,那火焰慢慢地竟是像要把她吞噬掉,不由得慌了神。
怎麼燒的這麼快?
桂花終於知道怕了,見勢頭不對,趕緊往旁邊跑。還沒跑出多遠呢,旁邊聞見味道不對勁的村民們都出來了,這一下子抓了個正著,桂花手裡頭還握著盒洋火柴呢。
這一看,可了不得,敢情這位不僅偷東西,還有膽子放火!
麥堆那都是公有資產,全村人打下來的,燒了那可是大事。幾個村民火燒火燎去打水,還沒吭哧吭哧把水桶拉上來,那邊傳來了聲音,“水來了水來了!”
杜雲停在看見桂花眼神的時候就有了防範,特意多打了好幾桶,瓶瓶罐罐都裝滿了。這會兒全村都出動,集體往上頭灑水,試著把火頭往下壓。
整整弄了二十幾分鍾,最後一點火星才在顧先生的腳下被碾碎了。村支書喘著氣,餘怒未消,“火怎麼來的?”
周圍人不瞞他,都說:“支書,是桂花放的。”
村支書就是一愣,當即扭頭去找人。
“桂花。……桂花呢?桂花人呢?”
桂花沒敢再在原地站著,趁著救火的時候兵荒馬亂,撒開腿就跑了。她知道她爹和她哥這會兒都在屋裡,誰也不願意為了公家的麥堆出來幫忙,就急急忙忙往回跑。她爹正在屋裡吸旱菸,盯著外頭盤旋的黑煙,冷哼一聲,說:“燒的倒好。”
白建生沒回答,瞧著妹妹驚慌失措推開門,朝著他們奔過來。
他皺皺眉。
“怎麼了?”
桂花嘴唇直哆嗦,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
“怎麼辦,哥?”她哭著說,“我本來只是想給他們點教訓看看的,可是我被人逮住了……”
白建生耳朵嗡嗡直響,“逮住什麼了?”
總不會是那火——
“就是那把火,”桂花還在哽咽,“哥,我當時真是糊塗了,都沒想……我就想出點氣,沒想到鬧這麼大!”
她好像拽著救命稻草一樣拽著青年,“哥!你得給我想想辦法啊!”
白建生眼前猛地一黑。
……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說開房的是我,不敢來真的的也是我。
我,弱小,可憐,又無助……
顧先生:……
可憐又無助的難道不應該是我??
第40章 小知青(十二)
白建生心裡頭比桂花清楚的多。這時候, 燒了麥堆並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件大事。現在糧食值錢, 有多少人還吃不飽,要是鬧不好,全家都能拖累了。
可桂花到底年紀小,平日裡在家中又被護的太過, 竟然有些不管不顧、任性妄為的性子。平日她在村中闖禍,白建生出馬, 總能替她擺平局面, 久而久之,桂花就不再考慮什麼後果了。
反正有她爹和她哥在, 難道還能不管她?
這會兒她還抱著這種心,一面抽抽噎噎地哭一面拽白建生袖子。
“哥, 你得幫我想個法子……”
白建生頭疼欲裂,把袖口一把從她手裡拽過來了, 語氣也不好聽,“我能有什麼法子?”
“你怎麼沒法子?”桂花不信, “之前我弄死了村裡的雞, 你都幫我處理掉了, 沒一個人知道……”
她說:“哥, 就跟之前一樣, 你再幫我說一回唄!”
白建生經常給她收拾殘局,靠得還是自己那張嘴。他拿著大義把人一壓,往往都能治的服服帖帖, 村裡的雞丟了,白建生分明知道是家裡妹妹嘴饞,偷偷逮了拿回家說吃肉,可在外人面前卻仍然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後頭有人一再追究,勢必要抓出偷雞賊,白建生就親自出馬,去勸說那些人。
社會主義建設的重任在前,一隻雞不過是小事……
村裡的孩子都苦了那麼久了,平常只能喝點稀湯,連點面片子都看不見,難免有嘴饞的……
再給的人一次機會……
說來說去,居然也真能把人唬住。倒好像追究下去不道德、不懂人情、不大氣。於是這些事都被遮掩下去,沒半個人知曉。
可如今不一樣了。當初說那話時,白建生還有很高的聲望在,他還是前支書的兒子,村裡頭誰不覺得他念過書知識廣,都願意聽他說。
然而現在,有了桂花偷鋼筆的事在前,他們家的聲望早已經撲簌簌跌進了塵埃裡。
怎麼可能還會有人聽他的話?
白建生雖然極其自負,卻還不至於不自量力。他搖搖頭,說:“沒用。”
“怎麼沒用?”桂花眼淚都淌下來了,“哥,你別說這種話……你不管我了嗎?媽走的時候,還讓你照顧我……”
白建生忽然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眼睛裡頭的厭煩遮也遮不住。桂花被他與往常全然不同的眼神驚嚇住,一時間不敢再拽著他了,手緩緩鬆開,囁嚅著小聲喊:“哥……”
“你搞錯了,”白建生說,“給你收拾這些事兒,不是因為你是我妹妹,而因為你是白家人。”
白家的聲譽,不能讓妹妹這麼給毀了。
桂花低低地抽噎著,倒像是有天大的委屈。白建生不想再看她,徑直推開門,披上外衣,準備出去說說試試。
門口從剛剛開始,聲浪就沒小過。全村的住戶這會兒都聚集過來了,義憤填膺要討個說法。那麥堆,可都是家家戶戶趁著閒暇時候一根根撿起來堆成的!現在被燒得就剩一半了,怎麼能不氣?
那可都是糧食!——得廢了多少面!
現在多少人想吃細糧都不捨得,每天干啃生澀的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