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長芳殿的宮門不再緊閉,劉烈才大步入去,宮人正捧著新摘的粉芍,他順勢接過往內殿裡走,只見景姮已經梳妝完罷坐在鏡臺前,華曲珠綺的背影纖窈,靜謐中,活似一幅美人圖。
她在鏡中看見了他,面色微變。
劉烈已經耐著性子避了她幾日,現下是怎麼也不肯離開的,幾步過去將放滿花枝的托盤擱在了妝臺上,看著清瘦了不少的景姮,不禁皺眉。
“為何不好好用膳?”
頎長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強勢的陰翳籠罩,景姮乾脆將身子側去了另一邊,看也不看他,劉烈目光一凝,心裡的那股苦是愈濃了,因為她,他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挫敗。
“阿嬋,這幾日我已經用盡了我的耐心,不逼你,不碰你,不看你,只求你能再想清楚,事已至此,你覺得還能改變什麼?王兄那日咳血至今還在昏迷,難道你就真希望他死麼?”
國人都說他這廣陽小霸王最是狂肆不羈,神佛都拘不得他,可是一個景姮便磨沒了他的倨傲飛揚;而他那胸有謀略萬千的王兄,只怕也是無計再施了。
“這便是不逼我?你將我的僕從全部撤走,攔截了我傳回長安的信簡,把我困在這裡離不得,我除了答應你們還能如何?可我就偏不如你們的願!”
景姮驀地起身,腰間的環佩琳琅作響,若非今日鄧王后設家宴,她根本不會開長芳殿的門,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見這兩人。
往日怯弱的菟絲花突然倔強如此,劉烈忍不住勾唇,看著她漾水的眸,然後緩步逼近。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一笑,俊秀的面容似是生輝般讓人心驚,滿目的陰霾微獰,以前他怕她會只喜歡王兄而棄了他,如今倒好,她誰都不願意要。
見他伸手過來,景姮的強撐的鎮定立刻散了大半,慌亂的往後退了好幾步,顯而易見的生懼,鬢間未曾戴好的一支金蓮座南珠髮釵終於掉落在地。
“不許碰我!”她厲聲喊到。
髮釵落在了兩人中間,劉烈彎腰去撿,方才他伸手也不過是想給她戴好罷了,哪知景姮這水晶溶的小老虎是那樣的不禁嚇。
“怕什麼,阿嬋方才可不是這樣的,不過為夫更喜歡你現在這樣,軟的讓人想……”
啪!惱極的景姮一掌正摑在了他的左臉上,自那日後也不知是第幾次被她打臉了,劉烈緊繃著薄豔的唇,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那赫然幾個指印太明顯了。
“無恥下流!”
景姮轉身就走,劉烈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將人拽了回來,知道她在害怕,他便眯起了眼睛,直到她肯不安的抬頭看他,劉烈才緩緩露出一抹笑。
“這邊也給你打。”
英挺的右臉湊來,景姮反而顫著手打不下去了,她看不透劉濯,現在卻是連劉烈這一身狗脾氣也摸不定了,他兇惡起來時,她尚且能硬著性子反抗,偏偏遇到他不按常理出牌,饒是景姮再恨,也被他膩的氣不起來了。
“放手!劉烈你鬆開我。”景姮被他拽的一個踉蹌,整個人都摔進了他的懷中,今日家宴他亦盛裝,深衣華貴更有王太子的風範,單臂便禁錮的她無從逃脫,只能喊道:“從母的宴席將開,你鬆手!”
幾日不曾與她說話親近,現下難得將她擒住,劉烈隨心將她抱的緊緊,隱藏在深處的痛終於有了幾分好轉。
“你還知道宴席?孤被你打成這樣,如何出去。”
那日之後,景姮便極度抗拒肢體上的接觸,可是劉烈不鬆手,她只能氣的雙目泛紅,恨恨道:“是你活該!”
***
一個時辰後,劉烈與景姮同入王后宮中時,面上已經看不出痕跡了,倒是景姮,染了口脂的雙唇格外紅豔,花一般的唇弧更像是被人狠狠咬過一番。
“太子妃之美,真令見者忘凡,教姎欽羨自慚了。”
今日家宴姜瓊華自然隨著王太后前來,未迎景姮前,偌大王宮唯她姿容才貌最佳,明珠一般的溫婉妙人,可現下與景姮站在一處,半點秋色也分不到。
眾人之前,景姮對劉烈再有多大的怨恨也不能表露出來,與他並首同坐,看著優雅福身的姜瓊華。
“阿姜過謙了。”
姜瓊華笑著正待說什麼,卻被劉烈森冷一乜,得宜的笑立刻僵了幾分,她如何會不知他的態度,忙收斂了心思,頷首退開,去往自己的席位,待坐定後,她忍不住又看了那夫婦二人。
新泡的蜜水還燙,劉烈端起時忍不住多吹了吹,才放心遞給了景姮,她卻冷著美目接過放到一旁,喚了內傅從新取盞來,劉烈不怒反笑,湊去她耳畔低低說著……
姜瓊華不再看了,那同齡的少年少女本就美若畫般,偏偏還如此受盡寵愛,上天果真是將一切都給了景姮。
多麼的不公平呀。
她飲著杯中生涼的瓊露,美麗的容顏上凝起了動人的笑。
作者菌Ps:想虐不敢虐,終於卡回來了
她又被他抱給了他
今日家宴設席不多,殿中花香酒靡正盛,不遠處樂工輕敲著編鐘,景姮靜聆著佳音出神,忽而袖擺一晃,劉烈已經低聲提醒。
“父王問你膳食可習慣?”
景姮驚覺,抬頭便見廣陽王正一面威嚴的笑著,也並未在意她方才的不聞。
“寡人獨喜這鐘樂,可堪王風之弘雅,也常如你此般難免著迷,大善,阿姮新嫁,這些時日可習慣了王宮呀?”既是兒媳,自然不能喚她小字,廣陽王便叫了她的正名。
“回父王,宮中與長安並無太大差異,您與母后又待兒婦若親女,怎會不習慣呢。”
廣陽王滿意的笑了,鄧王后也溫柔的看著兩人,款款道:“可莫忘了多傳書給你阿母去,往日她就總與我說,怕你嫁後便將她忘了,只怕你離後,她日夜都在唸你。”
鄧皇后薨逝後,鄧家便只剩下鄧王后與景侯夫人姐妹二人了,關係非常親密,景姮乃是家中獨女,鄧王后最是知曉唯一的女兒遠嫁是何種苦楚了。
“諾。”
劉烈一直在看著景姮,見她回完話後便低下了頭默然,就知道她在想家了,探了手過去牽住她,壓低了聲量:“明年便帶你回長安去。”
大掌乾燥的微燙,本就是輕握著,景姮使力一抽就分開了兩人的距離,在案下將他躲的遠遠。
她現在唯一求的就是他能立刻送她回長安去,此生再也不往來。
劉烈目光一暗,怎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偏不允她逃開,手一抬又將她牢牢的握住了,這次任由她再怎麼掙動,他都不放手,直氣的景姮生怒瞪他。
“父王母后可看著呢。”
他笑的妖異,長指摩挲在她溫涼的腕上更似逗弄,案下又是長袖凌亂,誰也不知道兩人的較勁,他故意提醒著她,景姮只能無可奈何。
好不容易等到宴罷,姜王太后卻又提起了劉濯的婚事。
“孤家現下時刻無不憂心著恆光,昨日便問過卜人,卦顯他命中失和,需早日婚定,這瓊華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堪為佳婦,不若就讓兩人成婚,以喜衝疾。”
廣陽王並未考慮,目光掃過殿中,今日長子並未來,而王太后所提的姜女,遠看也確實是窈窕佳人,不過……他淡淡道:“恆光乃舊疾反覆,有神醫在倒也無虞,母妃還是少聽信卜人之言。”
再一次被否,姜太后顯然動怒。
“莫不是要一直拖下去?難不成我姜氏女配不得,便由著她景氏改易。”
上座的鄧王后也變了臉色,不由冷笑道:“母妃何出此言?當初亦是您三番五次令下,才不得已改了恆光的婚事,姜女如此德才雙全,倒是我兒配不得。”
鄧王后除去親女劉漪便景姮這一個血脈親近的侄女了,姜太后自始至終都將景姮視作攔路石,多番冷言鄙語,可不叫她氣惱,往日且能容忍,今天卻是不行。
“好哇,王后可是在嫌棄我這老婦多事了!”
“母妃。”廣陽王沉聲一喚,殿中不愉的氣氛立時凝住了,重重說道:“此事日後不必再提,寺人入來,送太后回殿。”
姜瓊華煞白著臉上去攙扶著姜太后,走過景姮案前時,她看了她一眼,難掩的恨意毒的蜇人,景姮看個正著,不過只是眨眼的功夫,姜瓊華又恢復了那般悽然悲傷的神情。
“大王,長公子清醒了。”
郅宮的寺人正巧入殿稟告,廣陽王與鄧王后當即就要前去探望,愣怔間,景姮已經被劉烈牽著跟隨在後面。
***
再次踏足郅宮,景姮立刻就被那日的所有衝的渾身發顫,甚至幾人走過的之處,便是那天她被壓著被迫變換姿勢的地方,羞恥讓她咬緊了牙關,恨恨的掐著劉烈的手,指甲陷入了他的掌心中,他還是不肯鬆開。
殿中燈火通明,昏睡了幾日的劉濯被寺人扶起靠坐在榻畔,廣陽王與他說話時,比往日虛弱的很多。
“無礙了,讓父王母后擔憂,是恆光的……”
“快別說了,只要你能好,阿孃做什麼都願意的。”鄧王后哭的失態,不管廣陽王如何勸慰也收不住,還是劉濯溫聲說了幾句,她才好轉些。
錯金博山爐中的沉香嫋嫋,卻也蓋不過濃烈的苦澀藥味,景姮被劉烈拉到了榻前,雙腿僵的似是木頭般,始終低著頭不肯多看。
“王兄。”
“嗯。”
景姮能感覺到劉濯並未看她,這讓她無形中鬆了口氣,兄弟兩正常的說了幾句話,待廣陽王夫婦走時,景姮自然要跟著離開,可偏偏此時劉濯開口。
“阿熾留下,為兄還有事要交代。”
劉烈不能走,鄧王后便
讓景姮也一併留下,直接切斷了她的生路,等宮門一閉,景姮就如同落入狼窟的小白兔,連逃離都沒有力氣。
“阿嬋近些來。”他淡淡喚到。
也是此時,景姮才看向榻間,劉濯一身雪色中衣單薄,病容中卻更加清貴優雅的不似凡人了,鳳眸微眯柔柔看向她,卻冷寂的驚人。
景姮的心猛然繃的更緊,自然不肯過去,反而退的更快了,只想離開這個讓她害怕的地方,眼看著她踉踉蹌蹌的往殿門跑去,手還未摸到大門,人就被劉烈凌空抱起了。
“噓,王兄只是要與你說話罷了,別怕。”
景姮想殺劉烈的衝動前所未有的強烈,這個混蛋竟然捂著她的嘴,將她抱入了帷幔中,手一鬆,她就落進了劉濯的懷裡,再想掙扎又被他兩指擒住了後頸,周身的力氣一瞬洩無,軟若無骨的癱了。
然後是無盡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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