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再也見不到了呢?
她不敢去想,卻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想。
想若是當年從未下雪山,想若是她答應月一起歸隱,想若她不去採清霜草,一直陪在師父師妹旁身旁。
但她想的最多的,卻是那晚客棧之中,師妹明顯有心事,但她卻一直不肯問。
她只說:“師姐會一直陪著你的。”
可是直至最後,在月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卻沒有留在月的身旁。
這樣的空口承諾……若是月多歷些世事,便會知道這樣的空口承諾原是信不得的。
但月卻只是一心一意的信著,她說的每一句話,月都是全心全意地信著。
月信她的師姐會保護她,會一直陪著她……
清平捂住唇,又不禁咳嗦起來。
她伏在馬背上,斷斷續續喘了許久氣,直至面色慘白,兩眼昏花,才堪堪緩過來。
有些顫抖的手又握住馬韁,催著馬繼續疾行。
只是仍忍不住臆想……
若她痛一點,再痛一點,月會不會回來呢?月一向最喜歡她,也最心疼她。
見她這樣的難受,月會不會再回到她身邊呢?
至潁川段家,清平直起身子,虛弱之態消失無蹤,又變成了近年來聞名江湖的古怪劍客。
她扣門三下,無人應答,便直接推門而入。
門庭空蕩,綠色的銀杏葉淺淺覆在地上,無人清掃。
東邊傳來喧鬧之聲,她施展輕功疾馳而去,見一群弟子圍在劍冢之外,神情慌亂。
“怎麼回事?”她抓住一人問道。
那人似乎也以為她是門中弟子,小聲說:“剛剛來了好幾個魔宮的人,沒多久他們就走了,可是家主現在在劍冢還沒出來,不知道出什麼事。”
她的手不自覺攥緊,額間冷汗沁出,“魔宮幾個人?什麼模樣?”
“五個,好像是什麼四個護法,還有一個是魔宮少主。”那弟子頓了頓,“穿著紅衣,很年輕,好看的不得了,跟天仙一樣,也不知道怎麼就是魔宮的人?哎,你問這個做什麼?”
清平呼吸一滯,匆忙往外奔去,心神慌亂之中,連輕功都忘了用。
是她嗎?
清平的坐在馬上,心跳得愈來愈快,“砰砰”、“砰砰”,甚至蓋過了呼嘯的風聲。
在路上奔了許久,她突然停了下來,望著分叉的兩條路,一時陷入兩難之中。
一條是康莊官道,寬闊平坦,直往雲州;另一條是樹林幽僻小路,崎嶇蜿蜒,通向秀城。
清平猶豫片刻,便駕馬往秀城那條路行去。
第70章 我的師姐啊
眼前之景飛快掠過, 春風拂面,清平的心好似也隨風飄在了雲間。
一時又激動難抑,一時又忐忑不安。
馬上要見到月了嗎?如果、如果她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呢?
臨近秀城,清平的那顆心也慢慢從雲端沉了下來, 一直沉到無間最深處,沉到忘川底、黃泉之下。
她選錯了路……可是已經不能回頭,已是太遲。
也只能一條路走到底,走到黃河前才算死了這顆心。
秀城風景秀異, 往顧家墳塋的道路上栽滿楊柳。
不知何時飄起了霏霏細雨,楊柳枝在春雨洗濯中愈發翠綠,柳枝輕搖,如同迎接遠客。
清平將馬系在柳樹上,緩步走上了山道。
每年清明, 她都要來此處為月的家人掃墳上香。她沒能保護好月,亦愧對她的家人,也只有如此,才能稍微紓解一二心中的愧疚之情。
墳丘一座連著一座, 就好像連綿起伏的山脈。
顧家十三口,盡葬於此。
清平立在墳塋前, 雨將石碑洗得青黑, 上面字跡愈發清晰。
這上面的字應是江不經用劍所刻, 字字透骨, 句句如刀。
她不知十年前江不經是經歷了什麼兩鬢霜白, 也不知道月小小年紀目睹家人長眠黃土之中是何等錐心之痛。
她好像從不曾嘗試瞭解她們。
若她稍微有心一點, 弄懂師妹心結,清楚師父所默默承擔的一切,是否事情就不至於發展至今天的地步?
師父待她恩重如山,師妹待她情深似海。為何她以前不能將她們看得重一點呢?
清平忽而瞥見顧氏夫婦的墳頭雜草似乎少了許多,浮土也被掃除,好似遭人清理過。可是除了自己,又有誰會來這呢?
她心頭巨震,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惘然。舉目四望,樹林茂密,草木葳蕤,欣欣向榮又空空蕩蕩。
“師妹、月,是你嗎?”她喚道。
雨聲淅瀝,風聲蕭殺。
她側耳仔細聽了許久,無人應答。
可清平卻不死心,仍一聲聲地喚著,直喊到聲音都帶幾分嘶啞,才失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無間攪動肺腑,鮮血從嘴角滴下,在雨水中暈開。
月是沒有在此?還是不肯見她?
她捂住胸口,眼前又一陣昏花,索性放任自己倒在地上,蜷成一團。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痛過了。
就好像獨行沙漠中的旅人,好不容易望見了一處綠洲,疾疾奔過去,才發現是更深的絕望。
“師姐、師姐。”有人在她耳畔慌張呼喊。
清平費力將眼撐開一條縫隙,潑天的雨水裡,顧西月豔麗的容顏越發鮮明。
她長大了,也更好看了,燦燦若玫瑰,驕驕似赤陽。
清平不知是夢還是真,只緊緊抓住她的衣襟,聲音顫抖,又帶十分委屈,“你怎麼才來?”
她喚了這麼久、她找了這麼久。
“師姐,你別怕,我在。”顧西月將她攏在懷裡,臉貼上她冰冷的臉頰,似乎想要這樣來捂熱她一些。
可清平卻不依不饒,眼眶發紅,臉上數道縱橫的水痕,不知是雨是淚,“我一直在找你……我剛剛一直在喚你,你躲在樹後不肯見我。我這樣、這樣狼狽,你怎麼還是不肯來?”
她都已經這樣狼狽了。
低到塵埃裡,和泥水混在一起,為何這個人,就是不肯來?
為什麼她好好活在世上,卻不肯來見她?
顧西月抱住她,一聲聲地說著:“我來了,師姐,你別怕,我回來找你了……”
清平伏在她懷中,肩頭不住顫抖,“我找了你這麼久、我找了你這麼久,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她知道不該這樣責怪月,也明白月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可她就是忍不住委屈。
滿心怨憤委屈,滿獨愁腸苦水,被著漫天苦雨一澆,越發熾烈糾結起來。
她抓緊顧西月的衣衫,將她的襟前揉得皺巴巴的,口中喋喋不休,說自己這三年如何辛苦,說她當年口口聲聲說最喜歡師姐,竟忍心放自己這樣難過。
手足皆是冰冷的,偏偏心裡滾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