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見慕容簷不說話,就越發確定他的傷必然加重了。虞清嘉有些生氣,道:“你自己渾不在意,可是我為你包紮傷口費了多少工夫,就算是為了我,你也該不再受傷才是啊。”
慕容簷接不上話來。他在意的並不是傷勢,而是在於虞清嘉此刻的行為。慕容簷是一個很高傲又自專的人,他小時候學騎射很看不起那些“嬌弱”的貴族子弟,才擦破一點皮就哼哼唧唧沒完沒了,一點傷都要大驚小怪,乾脆留在閨中繡花好了。
因為他脾性鮮明,不喜別人靠近,故而慕容簷雖是幼子,卻並不像其他人家的幼子般得父母關注溺愛。慕容簷太過省心,太子妃對小兒子的關注都不如對太子的那幾個庶子。等到了東宮事變,慕容簷在舊臣的保護下離開鄴城,之後他是少主,是一眾人的希望,更不會露出軟弱等神色。虞文竣等人給他找最好的老師,最精緻的用度,卻很難注意到慕容簷內心的想法。
慕容簷若有所思地想,原來被人記掛,被當瓷片一樣大驚小怪地照顧著是這種感覺。雖然有點麻煩,但並不算討厭。
虞清嘉見慕容簷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她打開藥箱,將要用到的東西一一羅列好,然後十分輕柔,像哄孩子一樣對慕容簷說:“你的傷怎麼樣了?先讓我看看?”
慕容簷是一個十分順從自己內心的人,只要喜歡那就去做,如果拿不到那就搶過來。這樣被人關心、被人呵護的感覺十分奇妙,他好奇又無所適從,但無疑他並不排斥。所以慕容簷沒有抗拒,順著虞清嘉的力道坐到塌上。他見虞清嘉的眼睛左右亂瞟,慕容簷面具下的眉梢跳了跳,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
慕容簷眉尖微動,語氣上挑:“看什麼?”
虞清嘉被說句話說的紅了臉,她抿了抿嘴,低低說:“你這樣,我怎麼給你上藥?”
兩人都無語沉默。片刻後,慕容簷冷冷地說:“眼睛。”
虞清嘉撇撇嘴,轉過身看著木隔外的花瓶。她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都回家了,你怎麼還戴著面具啊?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戴它呢?”
“省些麻煩而已。”慕容簷將手握在面具上,另一手去解腦後的繫帶。燭火突然跳了跳,虞清嘉正打算問他什麼,毫無防備地回頭,就看到冰冷兇惡的面具褪下,慕容簷的臉一點一點露出來。從眉眼,到鼻樑,再到他薄薄的唇。
虞清嘉要出口的話頓時消失了個乾淨,她一直知道慕容簷容貌出色,可是即便初見時那一面,都不及此刻帶給她的衝擊感。黑色的衣冠,兇惡的面具,以及一張幾乎比銀面具還要白皙耀眼的面容。
慕容簷隨手將面具放在旁邊的木架上,他看了虞清嘉一眼,眼中攢出些稀薄的笑:“對,就是你這種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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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虞清嘉呆了一下, 才反應過來慕容簷在笑她。虞清嘉臉頰立刻紅了,慕容簷確實姿容出色,他隨隨便便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幹, 都會有侍女愣愣地看他, 如果他以本來面目埋伏、刺殺, 那實在吸引太多注意力, 恐怕無論對敵方還是自己方,都是一種擾亂軍心。
為了行動成功, 他確實很有必要遮一下自己的臉。慕容簷的面具銀面獠牙, 從前額到下巴全部被遮住, 唯餘一雙眼睛, 飛揚散漫, 流轉間頓生殺機。
他長得好看眾人皆知,甚至都為此干擾到他的正常行動。別人總是不知不覺盯著他發呆,這一點確實有些苦惱, 可是這種事, 哪有人自己說出來的?
虞清嘉雙頰緋紅,眼波流轉,衝他擲了個眼刀過去:“不害臊, 誰看你了?”說完之後許是為了增添說服力, 虞清嘉探過身子,將窄木几上的面具夠了過來:“我明明在看它。”
慕容簷對這種拙劣的掩飾不屑一顧,他甚至都懶得拆穿她。虞清嘉終於摸到了面具,她好奇地擺弄了半晌, 問:“方才在馬車上,你為什麼不讓我摸?”
虞清嘉纖細的手指握在一張銀白色的惡獸面具上,她的指尖正好壓在獠牙處,少女在燈下巧笑倩兮,突然抬頭橫了對面一眼,語氣中的質問之意自然而然,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般,說不出是撒嬌還是埋怨。
慕容簷看著這一幕,就著橘黃色的燭火,忍不住注意到虞清嘉今日穿了黑色交領上襦,長髮用精緻的髮梳別起,鬢邊垂著紅色的琉璃珠流蘇。她上身穿著濃重的玄色,裙襬卻是極其端正的硃紅,不顯嬌嫩,反而和上襦搭配出一種沉肅鄭重來。慕容簷不由想起那種名為虞美人的花,紅色的花黑色的蕊,色澤豔麗,花瓣飽滿,可是枝莖卻極為纖細,在風中瑟瑟搖曳,時刻讓人擔心她的枝莖會支撐不住而折斷。
慕容簷此時終於想明白,為什麼他今日看著虞清嘉的裝扮十分順眼,原來是虞清嘉的衣服色調和他的極為相似。虞清嘉黑衣紅裙,而慕容簷一身玄衣,面料是內斂華貴的錦質,上面盤旋著同色系暗紋。這樣深沉的顏色,偏偏慕容簷本人卻極清雋極貌美,他和虞清嘉兩人對坐一起,當真靡靡絕豔,宛如一幅濃墨重彩,卻基調陰鬱的畫。
慕容簷對此十分滿意。要不是今日注意,他都沒有意識到往常他總是穿白衣素服,而虞清嘉卻多穿鮮豔明媚的顏色——虞清嘉歡快活潑,顯然和他不是一個世界。難怪以前他總覺得不太舒服,像今日這樣就很好。
美人黑襦紅裙,卻在燭火下把玩著一頂極其冰冷凶煞的面具,特別想讓人上前試上一試,看看她是不是一折便斷。虞清嘉等了許久都沒見慕容簷迴應,她奇怪地轉過頭,就看到慕容簷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虞清嘉以為慕容簷在走神,極為不悅地伸手探過桌子,用力拍了他一下。可是虞清嘉手剛剛抬起就被慕容簷猛地握住,慕容簷低頭仔細地看,她的手腕如此細弱,他只用兩根手指就可以鬆鬆環住。慕容簷容貌精緻,骨骼修長,可是他力氣卻天生極大。慕容簷真的好奇他若是就這麼一折,是不是能將其折斷。
虞清嘉手腕被握住,她和慕容簷之間還隔著一方小案几,手被攥住後她只能向前傾身,姿勢極其彆扭。她又不舒服地掙了掙,說:“放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虞清嘉用力,慕容簷順著她的力道放手。手掌中驟然空了,慕容簷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他天生破壞慾強,有些時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若是再把玩下去,慕容簷自己都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了。
虞清嘉又瞪了他一眼,慕容簷終於注意到虞清嘉好像在問他。他十分無辜地反問:“你剛才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