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臉。
她貼近他的嘴唇。
百里顰的手指上滿是甜絲絲的鐵鏽味。
於是他垂頭,又抬起臉,隨即笑起來翻越過去。
為了趕在上課鈴前回去,他們都專心致志朝前走。百里顰不動聲色,想偷偷窺視李溯的表情,於是忍不住加快腳步,然後又站在原地等待。
暮色太沉,反覆了幾回也沒看清。
百里顰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彷彿這樣就能消減指腹微微發麻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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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少之又少的假期,好多同學照舊留在學校,百里顰抽空去找百里慎,從小叔那裡得知百里笑已經放假在家。
中考對初中生來說,是一場不亞於高考的浩劫。
她也要為自己的劫難做準備。
回到學校,又是新一輪的期末考試衝刺。
原本只需要潛心複習,但這一次,百里顰總覺得有些動搖。
想和李溯一個班的話,到底要考成什麼樣才行?
反正百里康才和楊洛安根本不在乎她考成什麼樣,大概用“不小心睡過頭了呢,嘿嘿”做理由就行。
但這畢竟不是樁小事。
她沒想到自己會在學校遇到唐穗。
唐穗是李溯的媽媽,百里慎口中的“律政俏佳人”,國內數一數二的女律師。
百里顰見過她兩次。
一次在李溯家起居室的相框裡,還有一次則是家校交流日。
上一屆已經從條件最好的宿舍搬走,按理說,接下來享受高三宿舍的是現在的高二。
宋艾琳對高三宿舍的獨立洗浴間垂涎已久,老早就去和宿管打聽,到底何時能遷入。
有關洗澡條件,百里顰倒是無所謂。
非要說,最吸引她的還是空調。
宿舍實在太熱了。尤其晚上,想躲在被窩裡看書都不行。
百里顰洗了澡,沒能輪得到吹風機的使用權。快上晚自習了,因而只能用毛巾草草擦兩下,頂著一頭溼發回教室。
她是在操場邊沿看見唐穗的。
身穿米白色正裝的女性抱著手臂,從頭到腳,從手提包到高跟鞋都屬於奢侈品牌。她正全神貫注在看操場上的男孩子踢球。
李溯也是從男生宿舍來。
他走到母親身邊,散漫照舊,臉上沒有笑影。
百里顰經過時只和李溯點點頭權當作打招呼。
她是想加快腳步離開的,但事與願違,唐穗原本在和李溯嘮叨什麼,見女生經過,突然間主動問候:“你是坐李溯後邊的小姑娘吧?”
百里顰換上接待成年人的模式,笑得無可挑剔,目光飄向李溯時夾帶幾分求助訊號。
“之前考年級第二名那個?”唐穗以一名律師嚴謹的記性記住了重點。
她不想久留,唐穗顯然沒把小女生放在眼裡,當著她的面兀自展開話題。
“你們高三了,應該決定考什麼學校了吧——”唐穗問。
沒有。
百里顰承認自己是最普通的高中生之一,考什麼大學什麼專業都太抽象,她腦子裡只有考高分數這一個目標。
但禮貌讓百里顰擁有不冷場的條件反射,她避開自己的事,把話題還贈給唐穗:“不是所有人都李溯同學目標那麼明確啦……”
“那是,”唐穗根本不在乎百里顰在場,帶著高傲的神情瞥向李溯,“我前天回家翻到雜誌訂購單,你又訂了幾本動物什麼的書啊……都高三了,就不要搞這些不入流的東西了吧?愛好就只是愛好,你注意一點啊……”
百里顰挪動目光,她看見李溯麻木的臉。
“收斂一些。好好讀書就行了,大人已經給足你幫助了,你要知恩圖報。我們不是控制你,而是給你指明人生的方向,讓你能少走彎路……”
唐穗的喋喋不休在繼續。
在自己母親的面前,李溯好像不是李溯。
他沒有表情,也沒有生息,好像只是一架執行中的列車,絕不會輕易停下,也只有軌道所指的一條道路可走。
“咱們家都是搞法律的,講規則,講道理,守秩序,你明不明白?野獸是不會懂得這些的,所以說……”
百里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之前她感覺到過異常。
相較其他人而言,李溯的確很自由。就像鷹展翅低飛,卻也比燕雀高得多。
然而,鷹本該飛更高的。
她仔仔細細,目光從他額角摩挲到下頜,毫無理由,在渺茫的心中升起這樣一句感慨——
親愛的李溯啊。
“不是——”女中音乾澀而堅決,像茂密叢林間飛快掠過的黑影。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過去,捕捉到的卻不是走獸,而是女高中生人偶般不容侵犯的神情。
百里顰把餘下的句子說完:“——不是不入流的東西。”
她說,不是不入流的東西。
“什麼?”征戰法庭無數的唐穗皺緊眉頭看過去。
“不是不入流的東西,”百里顰抬頭,直直回望向比自己年長的女性,她平靜地說下去,“是李溯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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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姐生了一副冷肚腸。”
像碎裂的冰面有一角掉落,有什麼從鏡面似的記憶中滲透而,突然的,涼透手心的,是之前李溯給百里笑補習時,在臥室裡所發生的對話。
百里笑握著課本,不看這邊,說話時沉靜地笑。
“一般情況下,被父母忽略、不被愛的小孩多少會有些缺愛吧。但我姐不一樣,”孱弱而消瘦的少年說,“不愛她的,反而會被捨棄。對姐姐來說,與人切斷關係易如反掌。”
說這話時,百里笑的神情像在切碎什麼,慢條斯理,卻充滿殘忍的悲傷。
在死寂當中,李溯忽然說:“不可以愛她嗎?”
百里笑倏然回過頭。
她的弟弟蹙眉看向他。
李溯說:“那一直愛她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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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以後,百里顰徑自轉身,在夕陽與夜空雜糅的天幕下往教學樓走去。
她神色自若,抬手梳理溼漉漉的頭髮,平靜而悠閒,就好像剛才什麼插曲都沒有過。
留在原地的李溯良久才如夢初醒,他後退,匆匆向母親道別。唐穗還想說什麼,卻攔不住他飛馳而去。
李溯是在教學樓前坪追上百里顰的。
她一如既往地在笑,溫柔、順從,卻又隱匿著重重危機,像雨林般引人深究。
李溯難得一見因激劇的奔跑而喘息。
他站在她跟前,想說什麼時,卻聽到百里顰先一步開口。
黃昏溫熱而不灼燙的風,夏日婆娑又無聲息的雲,高中校園裡悠長的鈴聲往外漫。
“你喜歡孩子嗎?”她問。
她最後還是說了。
百里顰一心一意盯著他的眼睛,李溯不蹙眉,但仍有幾分迷惑。
她忽然又想反悔,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