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流露,這兩天也該格外當心。”
阿殷連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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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阿殷到得定王府中,因為在準備明日的元夕,府裡也格外忙碌。
元夕之夜一年一度,是京城男女老少最愛的燈節,無論王公貴戚平頭百姓,但凡手頭有點銀子的,總要買幾盞燈籠掛著添光溢彩。定王府中除了長史安排人去採辦的,另有宮裡賞出來的、同僚贈送的,往遊廊裡每隔五步掛上一盞,也不嫌少。這時節燈籠都還空著,待明晚入目後次第點亮,那才叫銀光蛇舞,流光溢彩。
今日定王並沒什麼要事,前晌靜極思動,卻往王府的北邊走了一遭——
自打薛姬隨行來到京城後,便被定王安置在了北邊一處僻靜的院落,除了安排兩個丫鬟服侍、有侍衛看守之外,也沒說要她做什麼,至於衣食供應,卻又不曾苛待。不過既然薛姬身份特殊,他這般安排自有道理,今日又是帶著常荀一道去的,恐怕還是想盤問薛姬,挖出些東西來。
王府裡的來往無需右衛動身,阿殷到值房裡坐了會兒,瞅著馮遠道臨近晌午時得空,便專門去找他。
縱使走之前已經努力平復心緒,然而兩世之中陡然得知自己尚有至親的表哥在世,又豈是輕易能壓住的?阿殷一路面色平靜的過去,見到馮遠道的那一刻,到底是腳步稍緩,眼神兒都不像平常那般自然,彷彿剛認識此人一樣,認真打量著——彷彿能夠從馮遠道的面容裡挖出點馮卿的影子一樣。
馮遠道留心阿殷舉止,微覺詫異,“是有何事?”
“家父想請馮典軍明晚賞光,一起喝杯酒,不知馮典軍有空嗎?”阿殷極力讓聲音平靜。
“陶將軍相邀,自然有空。”馮遠道察覺阿殷的眼神比平常黏著了許多,甚至藏了微亮的光芒。她平常看他,都是下屬對著典軍的敬重,眼神利落,舉止幹練,從不像今日這般失態。他立時猜到了什麼,卻又不甚確定,更不敢宣之於口,只低聲道:“你這是?”
熟悉的關懷語氣,在此時聽來卻截然不同。阿殷深吸口氣,低聲道:“馮……大哥。”
片刻的安靜,兩人都知道這稱呼意味著什麼,雖是在僻靜處,卻也都不敢多說。
好半晌,阿殷才眨了眨眼驅走湧上眼眶的溼潤,“明日午後,家父敬候。”
“必當前往。”馮遠道也斂眸。
阿殷再不逗留,轉身先行離開,低頭沿著甬道走了半天,忽覺前面不大對勁,抬頭時就見定王逆著光走過來,正看著她。
“殿下。”阿殷忙低頭行禮。
定王走至她的跟前,停下腳步。
剛才那一瞬的對視,她整張臉都清晰的露在陽光下,容色固然奪目,眼睫的些微晶瑩卻也被陽光映照。
那必然是淚花,定王瞬間就做出了判斷。方才的沉思謀算暫時拋開,他低頭看著阿殷,問道:“怎麼了?”
“沒……”阿殷話一出口,便覺得語氣不對,急忙吸氣抬頭,以平靜的口吻道:“沒什麼。”
“那麼——”定王竟然抬手晃過她眼前,指腹拂過眼睫,有點癢,卻也能覺出溼潤。他的手停在她臉側一寸的地方,指尖的潮溼在風中漸漸消失,聲音都平緩了起來,“哭什麼?”
離得這麼近,她的神情舉止必定已被看穿,想掩飾只能是徒勞。
阿殷念頭飛轉,旋即低了聲音,垂眸道:“只是碰到些煩心事罷了,有勞殿下關懷。”
“哦?”定王挑眉看了看遠處的馮遠道,招手叫她跟上,道:“說來聽聽。”
第41章 1.5
阿殷自然不敢透露她跟馮遠道的關係,然而定王又不是三歲小孩,可以隨便扯個謊就能矇騙過去的,說話若稍有紕漏,他都能看出來。況她才得了賞識,正是該盡忠職守為他效力的時候,沒有半點耍花招的資本。心念電轉,只能八成真裡面再摻上兩成假,把他對馮遠道的主意打消——
“卑職因遇見了煩心事,剛才跟馮典軍告假,雖得了他的允准,卻還是越想越煩心,所以走路沒見著殿下。唐突之處,還請殿下恕罪。”她語聲低沉,腳步也不似平常輕快。
定王“嗯”了聲,“何事?”
“其實也只是……”阿殷欲言又止,只含糊的道:“卑職得罪了貴人,得知元夕夜有人要對卑職不力,怕受其害,所以來找馮典軍告假。那人勢大,卑職力弱難以應對,心中害怕擔憂,才會一時失態。”
“勢大?”定王側頭覷她,“是誰。”
“是我的母親,臨陽郡主。”阿殷語帶惶恐,“卑職初入王府,卻為這等小事而耽誤職守,還請殿下降罪。”
定王卻沒聽後半句,只道:“她也算貴人?”
“對於殿下或許不算,對於我,卻是難以違逆的貴人。”阿殷這確實是真心話——若不是陶靖留在京中,若沒有定王府侍衛這個身份,她還真沒有足夠的膽氣來跟臨陽郡主叫板。那位即便未必得聖心,到底也是跟皇家沾邊,有懷恩侯府做後盾,以她從前卑弱不起眼的身份,確實難以違逆。
定王卻是腳步一頓,想起了她的身份。
庶女不敢違抗嫡母,哪個府中都是如此,更別說她頭上壓著的還是縱橫跋扈的臨陽郡主。即便她身手不錯志氣昂揚,身後卻沒什麼倚仗,向來民不與官鬥,她不敢違逆臨陽郡主,也是情理之中——想必這便是她遠赴西洲,甘為侍衛的緣由了。沒有深厚的靠山做倚仗,只能自己豐滿羽翼,才能有本事反抗。
細想起來,著實令人心疼。
前面是阿殷初來那日兩人釣魚的水池,定王站在水邊。春日明媚的陽光鋪在水上,池面堅冰漸漸融化,這位性情冷肅、態度威儀的殺神,此時的聲音也似溫柔起來,“你如今是我王府的人,遇事儘可找我,怕她作甚。”
“卑職不敢攪擾殿下。”
還是這樣小心謹慎。
定王側頭,看她面頰瑩白如玉,平常神采飛揚的杏眼在此時微斂,像是初升的朝陽被蒙了層薄雲,讓人想伸手將其撥開。
“除夕夜晚,你照舊隨我賞燈。旁的事情,我會安排。”定王道。
阿殷有些詫異,忍不住抬頭看他,對上他的目光時,心中卻是突突猛跳。
固然曾在西洲時被定王言語戲弄,甚至有那個捉弄似的親吻,她也在當時信而不疑,然而清醒下來,阿殷總還是覺得不真實。
定王殿下前世登上帝位,此時雖不曾過於表露,卻也是志在天下。在朝堂宮廷中沉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