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的,難道要時時畏懼她們?這是郡主她們看著我好欺負才要生事,我若一味躲下去,難道就能消弭了?這次我躲在父親身後避開,還會有下次,終究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反倒要時時提防她們算計,勞神費心。女兒是想借這機會,給她們長點教訓,叫她們也有忌憚,不敢輕易動手,那才能夠安生些。”
陶靖聞之一愣。
這麼多年,他心目中的阿殷始終是那個叫人憐惜保護的小女兒,縱然教了她功夫,也只是讓她自衛防身罷了。大事上,總還是想著讓她躲在身後,避開風波。他倒是沒想過,女兒已經有了反抗臨陽郡主的心思,而且不止是言語上的反駁,更是行動上的——她要給臨陽郡主教訓,聽著有些不可思議,然今時今日,也並非全無可能,令人振奮。
陶靖緩緩坐回方椅中,緩聲道:“你打算怎麼做?”
“她們既然把時間選在除夕之夜,應該是想借那晚街市人多眼雜,趁我不備時做手腳,叫我吃虧。到時候我便遂了她們的意,去燈市上引蛇出洞,父親在暗處跟著,待得他們動手,便出手擒獲。等捉到了人,父親有了實實在在的把柄,咱們把人送到官府去,雖然未必能借此將她們怎麼樣,卻也能敲山震虎,叫她們知道,我絕非毫無反抗之力。懷恩侯府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她們未必敢把事情鬧大。”
“畢竟——”阿殷翹著唇角,面上微露調皮,“我是定王府的右副衛帥,定王殿下正跟姜家較勁,我趁勢狐假虎威,未必沒有用處。”
那眼底的一抹慧黠如同暗夜裡點亮的燭光,她杏眼中竟自堆出笑意,活潑生動。
女兒真的是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在臨陽郡主淫威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了。
陶靖想了片刻,欣慰之餘,忍不住在她眉心敲了敲,“鬼丫頭,也長心眼了。”
“父親要多放我出去歷練,我才能長出心眼,否則只會任人欺負。”阿殷得寸進尺。
陶靖也不計較,想了片刻,“她們知道你身手不錯,安排的必定也非庸碌之輩,僅憑你我,把握不夠。明日你跟馮遠道說一聲,十五那夜我請他喝酒,別叫他安排旁的事情。”
這便是要拉馮遠道做幫手的意思了,阿殷稍稍遲疑,“馮典軍他……能樂意嗎?畢竟咱們要對付的,是臨陽郡主和姜家。馮典軍是定王心腹,為了我這點芝麻大的事情蹚這渾水,太不合算。”
“這不算蹚渾水,阿殷——”陶靖收了眼底些微笑意,正色道:“你已經長大,這事我不必再瞞你。馮遠道他與我不是兄弟,而應該,叫我聲姑父。”
“姑父?”阿殷覺得這稱呼陌生極了。
姜玳膝下的孩子也曾叫過陶靖姑父,馮遠道跟他們絕不是一路,那麼……心念一轉,阿殷瞪大眼,幾乎是不可置信,“他是我舅舅的孩子?他——”
對啊,他姓馮,他必定是孃親的侄子!
這世間竟然還有旁人,同孃親有著如此親厚的血脈關係,而且就在她身邊?
阿殷驚喜交集之下,幾乎是跳了起來,繼而將兩隻手搭在陶靖肩膀,喜而忘態,“你是說真的嗎?真的嗎?他果真是我表哥?”慣於舞刀的手臂上力氣並不算太小,她用力晃動陶靖雙肩,竟讓這山嶽般魁梧的男子隨她動作晃動。
陶靖眼底笑意愈來愈盛,“我沒騙你,他確實是你舅舅的兒子。”
阿殷滿面笑意,半天都收不住,胸腔裡那顆心快要跳出來。她以為當年馮太傅遭人構陷,子女流放後除了孃親無人逃脫。她以為這世上再也尋不到關於孃親的其他蹤跡,卻原來,表哥還活著!她記得馮遠道曾經提過,他還有父親在偏僻安靜的鄉下開了學堂教書,他還有個妹妹長得和她一樣美貌,在鄉下無憂無慮的成長。
那是她的舅舅,她的表妹啊!也是她孃親的至親之人!
阿殷頭一回知道什麼是喜極而泣的滋味,眼底泛出了淚花,嘴角的笑卻愈來愈盛,她甚至想要原地跳兩圈,口中嚷道:“你怎麼不早說,怎麼不早說!害我矇在鼓裡這麼久!馮大哥說我像他妹妹,讓我叫他大哥,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就只瞞著我一個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助漲了胸中激動,她不知如何安撫,瞅著桌上半杯茶水,拿過來一口灌了下去。
“阿殷。”陶靖笑著拉住她手臂,“看你這樣子,我哪敢告訴你——”
話才說到一半,就聽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父女二人都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敏,加之這書房平常不許人輕易涉足,安靜得很,此時便將那腳步聲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屏息分辨片刻,聽見是熟悉的步伐,才鬆了剛繃緊的神經。
不過片刻,書房外響起叩門聲,陶靖應了一聲,陶秉蘭進屋見得阿殷滿面笑容,忍不住也浮起笑意,“什麼事高興成這樣?”
“她知道了馮遠道身份。”陶靖示意他關上門。
陶秉蘭掩好了屋門走過來,丰神如玉的面龐,笑起來更添神采,“原來是為此事。”
“你已經知道了?”阿殷雙手還留在陶靖肩上,狠狠晃了兩下,“果然只瞞著我一個!”
“秉蘭比你沉得住氣。”陶靖示意她坐下來,倒了杯茶遞給她安撫心緒,“這事我也是到了西洲才知道的。你舅舅被流放至邊地服苦役,遠道那時候還小,險些死在那裡,幸虧命大才活了下來。當今皇上是誠太子的親弟弟,登基後大赦天下,指名赦免了你舅舅一家。那時候你外祖父早已過世,皇上想請你舅舅回朝堂,他不肯,便到鄉間隱姓埋名,不多問世事。遠道到底年輕氣盛,沒法找先帝清算,卻也不肯平白放過為虎作倀的姜家,才投身軍中,一步步走到今日。”
“所以他投入定王麾下,也是為了扳倒姜家?”
“也不盡然,復仇固然是目的,定王殿下的魄力胸懷卻也令他佩服敬重,即便不為姜家,他也願意追隨。”陶靖續道,“他的身份雖沒張揚,卻也無需掩藏,畢竟是皇上親自赦免的。倒是你和秉蘭,當年你母親是流放途中逃脫,這罪名不小,擱在先帝在位時,必定要鬧出極大的風波,所以當年她寧可委屈自己、委屈你們,也不敢讓臨陽郡主深挖,翻出此事。到如今雖然時移世易,但實情若被有心人察覺,交給刑部那些嚴肅較真的人,恐怕連皇上也保不住。”
這道理阿殷明白,當即道:“父親放心,我就只在這兒高興下,出了門,絕不流露半分!”
陶靖點了點頭。
他既已明白說了,便是相信阿殷能做得到,便又囑咐,“見到馮遠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