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寒冷,半夜裡睡不著對著燭芯出神,不小心又瞧見了窗外事。姑娘年紀不算大,喝多了必定難受,今晚宴席雖好,到底還是吃得清淡些,對身子也好。”
她兩回提起昨夜的事,卻又不肯直說,話裡藏了彎彎繞繞,卻又牽扯不上要緊事,聽著著實累。
阿殷懶得琢磨,故意裝作不知,只謝道:“確實有些難受,夫人良言,我先謝過了。”
到底這位是定王殿下的客人,縱然定王能夠冷臉相待,她卻還不能多擺臉子。
桌上的灰陶小碗裡盛著炸好的兔肉,阿殷禮讓,“這家店的兔肉據說做的不錯,當零嘴磨牙極好,夫人嚐嚐?”
秦姝搛了嚐嚐,道:“這肉確實比京城的勁道些。”
說話間外頭軍士紛紛起身,隔著紗屏便見定王大步走來,入了主位。
冬日裡天短,這會兒已經四下朦朧了,這大廳建得頗高,四壁每隔三步便點了極亮的燈燭,將內裡照得敞亮。
定王請諸位入座,又將正玩得高興的如松安排在身邊,一側是馮遠道帶著夏柯,另一側是雷湛帶著副手。晚飯不算正式的宴席,只是聚眾人共同用飯罷了,夥計們將飯菜流水般送進來,便開始用飯。
那紗屏雖隔開了女眷和軍士們,卻未隔開上首的人。
阿殷面朝定王的方向,看他與雷湛說著都護府裡的事情,幾乎是目不斜視。偶爾崔如松指著這邊說些什麼,他目光平靜掃過,也不曾多駐留半分。
她惴惴的心稍稍安定。
秦姝今晚奇怪得很,明明這一路上在車廂同乘時都沒說過多少句話,今晚卻總挑起話頭,譬如此時——
“我記得從京城剛出發的時候,陶姑娘同身邊的姑娘說說笑笑,十分活潑。沒想到在殿下跟前當差半年,倒是越來越不苟言笑了。今兒只是便飯,沒什麼規矩,咱們說說笑笑的多好。”
“殿下跟前當差,不敢掉以輕心,倒讓夫人見笑。”
“說起來也是殿下冷肅,唬得大家不敢放肆。不過陶姑娘是個例外,不必如此。”
阿殷笑的漫不經心,“能有什麼例外?”
“女兒家做侍衛,當然與旁人不同。昨兒瞧見殿下扶著姑娘回屋,我算是瞧出來了——”秦姝狀若打趣,壓低了聲音道:“這位殿下,待姑娘可是不同於旁人。”
所以這便是秦姝繞了三次要說的話?
阿殷倒是想探探她的意思,“夫人怕是想多了,無非侍衛下屬,哪有不同。”
“自然有。陶姑娘容貌出眾,氣度也跟京城裡其他閨秀不同。早年先夫與殿下交好,曾說過殿下眼光甚高,尋常女子難入法眼。陶姑娘行事性情獨樹一幟,興許反倒能入了眼。”桌邊除了伺候她的丫鬟,便再無旁人,婦人愛捕風捉影的天性使然,秦姝低頭笑了笑,語氣態度皆顯得親近自然,“殿下的神姿卓然,聲名在外,也不知是多少閨秀的夢裡人。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姑娘難道不覺得,這算是大福氣?”
阿殷沒想到她想說的是這個,不由詫然。
若是尋常親近的人,對她這般年紀的姑娘打趣也不算什麼,可阿殷跟她並不相熟,這難免突兀。
“夫人說笑了,阿殷身為侍衛,只知盡忠職守。殿下體恤下屬,也容不得無端揣測。”她的語氣比之秦姝的曖昧,簡直算是嚴肅。
秦姝卻是嬌笑兩聲,打量著阿殷的神色,餘光卻時刻注意著定王——
比起阿殷來,秦姝已經在公府做了數年的兒媳,婆婆是當今孟皇后的親姐姐,妯娌也是出身名門,在這般府邸中打滾,察言觀色的功夫便練得極好。況崔忱是個直率任性之人,當年看上了秦姝,便將門第不高的她娶進門;因與定王自幼親厚,便在父兄皆幫扶太子的時候,執意追隨定王。他是府中嫡子,自然無所畏懼,只是為難了秦姝,在婆母妯娌的夾縫裡度日,又不肯被人看輕,每日在這些微末小事上留心細辨,雖不算爐火純青,卻也是常人難及的。
如今觀察阿殷神色,再留意靜王動靜,心中更是洞然。
姑娘便罷了,雖是肅容糾正,到底也能窺見一絲心事。最明顯的是定王,昨日找了美人喝酒,深夜送她回屋,今晚雖是目不斜視之態,卻在她有意跟阿殷笑談的時候,忍不住瞥來目光。不管他是好奇還是防備,對於秦姝都不要緊,重要的事,他記掛著阿殷。
這就夠了。
男子已然有情,姑娘才初初萌生朦朧情意,這般狀態,正好便宜她行事。
確認了這一層,秦姝便安分了許多,直至晚飯結束,都不曾多說什麼。
外頭軍士散去,馮遠道受命裴雷湛出去,定王故意緩了兩步,待阿殷跟上來時,側頭覷她。
此時天已經黑了,兩側的燈籠暈黃朦朧,在雪中映出柔光。
他打量阿殷臉色,問得一本正經,“酒醒了?”然而眼底語尾,到底藏了些許揶揄。
阿殷可不敢在此時跟他打趣,極力壓住心底尷尬,面不更色的道:“卑職昨夜喝多了糊塗,也不知是否攪擾了殿下。今日又因此偷懶,懇請殿下見諒。”
“攪擾?”定王咀嚼著兩個字,看她神色如常,未有異色,方才的揶揄漸漸淡去。
昨夜扶她回屋,她倒是睡得踏實甜香,卻苦了他,平白多泡了兩次冷水澡,直至後半夜才昏沉入睡。而她睡了一宿,卻是將什麼都忘了,醉得那般糊塗!
定王唇角抿了下去,“並沒有。”
阿殷悻悻的垂頭,沒敢多話。
*
從這客棧到都護府,不過兩三天的路程,有雷湛帶人護送開刀,路上走得更是順暢。
都護府在北庭最繁華的城池——鞏昌。
定王一行進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大都護隋彥帶著隋鐵衣和留守城內的次子親自來接,先將定王迎入都護府中敘話,餘下的人要安排在隔壁的一處宅邸。
阿殷自那日晚飯回去後便來了月事,她自幼習武,經脈活絡,每回月事都格外順暢,幾乎不曾有半點痛楚。是以當了半年的侍衛,最要緊的幾次剿匪大戰又避過這個,便從未出過紕漏。這回大抵是不適應北地冬日天寒,加上這一路寒風疾勁深雪覆蓋,初來月事的那晚腹中便是隱隱作痛。
她順暢了多年,自認身體強健,也未將此事太放在心上,次日騎馬行了半個時辰後發覺不妙,忙找個由頭躲在了馬車裡。
饒是如此,深雪中兩日顛簸也叫初來乍到的她難以承受。屋漏偏逢連夜雨,身子稍露弱象,便又添了點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