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是神靈。神靈之死才會射出耀眼的白光。塵歸塵、土歸土、靈歸靈，生者安寧、逝者解脫。

神靈，極少數靈能者能夠企及的高度。天賦加上積年累月的修習，法術的駕馭、嫻熟的技巧和豐富的經驗。

唐南的前身名叫肖雷，肖雷的前身名叫古印，古印也曾達到過那樣的高度。

可惜，眼前這個神靈就這麼死了，唐南甚至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在那樣的情形下，肖雷要想活命，就只能與唐南融合，只能讓這神靈接受真正意義上的死亡。那比用刀子刺進他的心臟還要嚴重百倍，說萬倍也不為過。

這偷襲者都不知道死於誰人之手，真夠冤的。

偷襲者已被抹除，唐南鬆了口氣，癱軟在地。

肖雷幾乎耗盡所有的靈能與唐南合二為一。從此之後即便靈能還可以恢復如初，即便能將靈體從軀殼內抽離，也再沒有別的分身能容納他的靈體了。其他的分身因為這次融合全部都自由了。肖雷和唐南成為了一個獨立的自我。

與其說合二為一，不如說是唐南將肖雷吸收。本來肖雷是本體唐南是分身，但是使用靈能審判之後，肖雷的靈能虛弱到了極點，無法保持跟唐南的涇渭分明，於是反而被唐南吸收、融合。

從此世上只有唐南，沒有肖雷。

他本來這次是想打探一些訊息便就離去，可現在已經再也無法離開了。他們倆的知識、性格、記憶完全融合，就像是唐南多了上百年的經歷，而肖雷成了一個新的人、新的自我。

唐南精疲力盡。他掙扎著翻了個身，趴在鍾離身前。鍾離的嘴角和眼角已經不再流水，鍾離的身體也不再僵硬扭曲。那個偷襲者虐殺了鍾離，併為此付出了代價。判決是不會突然做出的，它只會在審判程式中逐漸顯現。可是唐南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讓這倒黴的神靈立即直面自己的靈體，審判了自己。

“好吧，”他想，“那人認為自己有罪，我真是太幸運了。”

“好吧，”他又嘆了口氣，“眾靈賦予我維護正義的能力，我確用它救自己的命。自保算不算營私舞弊？”

“抱歉，”他閉上眼睛，“我早已不需要思考正當性的問題，從我被通緝開始就不需要了。他當時正在剝奪我的生存自由，不是麼？”

唐南突然想到，擅殺神靈可不是件小事。他不由得焦急起來。這裡一定已經被高度關注，不久靈能護衛隊就會立即趕來。要立即離開這裡才行。

可他現在一動就覺得渾身刺痛。他想抽離，去找還在倫敦幫他聯絡高頷首的分身，或者別的分身，哪怕是那個扒手。可他的靈能虛弱根本提不起來自己。

“人沒法揪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提起來，但靈能可以。”那是他的導師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可現在這話不靈了。

“哦！真傻……”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乾脆絕望的躺在地上，閉上眼一動不動，“我差點忘了。這軀體再也不是分身，而是我的本體。唯一的本體。我的其他分身解除了束縛，靈能碎片從此獨立存在不再屬於我了，他們自由了。我若抽離這個軀殼，只要一小會兒，這個軀殼就會死掉，而且出離的靈沒了歸宿，很快就會消散。我被困在這了。”

“我的媽呀！”耳畔傳來一聲驚呼，“這什麼情況！？唐南你怎麼了？你跟老闆打架了？因為烤魚都被別人吃光你才打他的？你怎麼這麼衝動？”

唐南睜眼觀瞧，原來是梁軍。唐南用盡全力施展靈能審判之時，梁軍那邊當然就沒了障眼法，也沒了障耳法。梁軍脫離了矇蔽，什麼都聽到了。剛才廚房裡大喊大叫，梁軍當然會聞聲趕來。

“快！帶我離開這。”唐南伸出手，梁軍立即把他拉起來，扶住他，把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這到底什麼情況？”梁軍嚇手直抖，一邊問一邊扶著唐南往外走，“他要強……那什麼你麼？雖然你長的沒我英俊，但……但是也不至於吧。還是說這老頭……”

“先出去再說。”唐南說著，又看了看鐘離的屍體。他已筋疲力盡，對朋友的死無能為力。突然他撲捉到一些遊離的資訊，是一些不知從哪裡來的想法，想法遊蕩在廚房裡。

“等等！”唐南站住不動。

“又咋啦？”梁軍實在不想在這多待哪怕一秒鐘，“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唐南必要要捕捉一下那些遊離的資訊，那很可能是鍾離的遺言。

鍾離從前是一個大師級的靈能者，是一個精神法術大家。唐南覺得那遊蕩著的資訊是鍾離死前用盡全力專門留下給他的。可是這太奇怪了，鍾離明明已經失去了靈能法力，他是如何做到的？唐南來不及多想，趕緊集中精力收集那些資訊。

“什麼？‘櫥櫃’？那是什麼意思？”唐南嘟囔著，看向四周。鍾離那些遊歷的想法裡多次出現“櫥櫃”這個詞。可這裡是廚房，四周全是櫥櫃。唐南再想分辨那資訊，可是再也找不到了。那資訊慢慢的消散了，鍾離最後的遺囑消失了。

突然一聲響動，大概兩米遠的距離有一排掛在牆壁上的櫥櫃，聲音就是從那而來。倆人互相看了看，梁軍扶著唐南小心翼翼的走過去，開啟一個櫥櫃是空的，再開啟一個又是空的。開啟第三個，唐南和梁軍嚇的退了兩步。那裡面有一雙眼睛。

梁軍剛要逃跑，便被唐南拉住。唐南朝他使了個顏色，梁軍無奈，雙手顫抖著掏出手機，開啟手電照向櫥櫃。

櫥櫃裡蜷縮著一個男孩兒。

那孩子看著有六、七歲，縮在櫃子裡面驚恐的看著他們兩個。

正在這個時候，嘭的一聲，門被踹開。一個大個子衝進廚房。唐南和梁軍扭頭一看，正是剛才吃了他們烤魚的那個兩米多高的黑大個。

黑大個走進來找了一圈，繞到灶臺後面正看到地上的鐘離。黑大個發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跪在地上抱起鍾離的屍體，嗚嗚的哭了起來，他的嘴角因為剛才被魚刺扎到仍在淌血。

唐南看著眼前的慘狀，有些心酸。他非常想查出真相，找出殺鍾離的幕後主使。可現在他的身體和靈體都這麼虛弱，什麼都做不了。

更讓他沮喪的是，他現在失去了所有的分身，要找到高頷首難比登天。而海上的那些人就快要喚醒自己，他現在可以說也是泥菩薩過河。

唐南隨即想到，鍾離讓自己找到這孩子肯定另有深意，他想要拜託自己的事情應該也是為此。

唐南又回身看了看那孩子。孩子看起來很健康，雖然受了些驚嚇，但看起來沒有受傷。

是他自己藏在這的，還是鍾離把他藏在這的？無論如何，他一直藏在櫃子裡，應該沒有看到鍾離被虐殺的經過。否則一個孩子怎麼受得了。

唐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帶走這孩子。這事情背後的原由是什麼根本沒個頭緒，而且自己現在自身難保。把孩子帶走，對孩子來說未必是安全的。他覺得這個理由已經夠充分，足以勸服自己。他終於狠下心來。

唐南示意梁軍趕緊離開。梁軍回過神來，扶著他快步往外走。只聽身後“嗷！”的一聲喊。那黑大個放下鍾離的屍體，跳將起來，衝到近前，推開梁軍，掐住唐南的脖子把他舉在半空中。唐南手刨腳蹬拼命掙扎，可黑大個的手像老虎鉗子一樣死死的扣著，兩條粗壯的手臂連晃都不晃一下。

唐南被扼住喉嚨，不能呼吸，意識漸漸的變的模糊，掙扎也越來越無力。梁軍見狀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抱著黑大個的胳膊，腳蹬著黑大個的肋條，用力的往外掰。可黑大個完全不為所動，胳膊依然還是晃都不晃一下。

正在危機關頭，櫥櫃裡的小男孩突然叫道：“不是他，不是他。”

黑大個“呣？”了一聲，看向那小孩。

小孩繼續叫著：“不是他，他是好人。”

黑大個的怒容突然變做木訥和委屈，他對小孩的話好像似懂非懂。但小孩焦急的態度他卻看明白了。黑大個手一鬆把唐南丟在地上。

梁軍也跳到地上，把唐南扶起來，架在自己肩膀上，半拖半拽著把唐南拖出了廚房。唐南迴了一下頭，他看到黑大個抱著孩子站在那裡嗚嗚咽咽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