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街的里正便給他們家送來了蓋好紅印的契書,崔燮收在匣子裡,從此也是個當老闆的人了。
里正吃了他家的茶,沒口子地誇他:“我到縣裡一說是崔家的小官人跟人寫了契約,那門口的皂隸都不要我的好處,戶房書辦什麼都不說就蓋了印!縣裡都說你是皇上認定的義民,必定不會違約犯法,那些僱工倒是交了好運,趕上了積德積善的主家了。”
崔燮聽得心中一動,問他:“我若想將家裡的僕人放良,該怎麼做是好?”
里正道:“這卻好辦,你做主人的出一個放良憑執,到縣戶房登個記,叫他們重新落戶就行。不過放良之後就要應徭役,馬上十月就是河工,匠人還要進京輪值……不是,你家匠人都是平民,公子要放的莫非是身邊的小廝?”
崔燮倒想把崔源父子都放良了,但想想明代的徭役是從十六到六十都得服的,就沒立刻答話,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問問。”
里正也不多糾結於此,喝了兩杯加滿榛慄芝麻的儼茶,著實吃了幾塊夾肉餡的酥點就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不早,崔燮估量著林先生那學堂該散了,便讓張媽媽收拾了幾樣通州官紳送的好筆墨紙硯,一盒炒的散茶,又拿小竹簍裝了縣尊賜下的野彌猴桃,去林先生家裡送禮。
崔源在門外見著,詫異地問道:“怎麼在這不當不正的日子拜師?何不等八月十五,學堂放假,再正式買上拜師的六禮,連同禮金一同奉上?”
崔燮笑道:“拜師自是要撿好日子,今日卻是有事要麻煩林先生。咱們書店不是要印新書麼,林先生往來的都是生員,論學問算是咱們能找的第一人了,我想請他幫忙出一本書。”
計掌櫃想出來的法子都靠盜版,買人家的版也得三四錢銀子一張,路上運輸又是一筆成本。要是買市面上已成的書翻雕,他們雕版的工夫,人家要看的也就都買夠、傳抄夠了。請個人來寫新的,成本也不比千里迢迢下建陽買版貴,何必非要做盜版的東西,讓人“千里必究”來?
崔源心說林先生算不上什麼第一人,但若加上“找的上”這個定語,他就不只是第一人,還是唯一一人了。
崔燮自去換了新衣裳,打扮得整整齊齊地,帶著捧硯往至林先生租的院子。此時早過了散學的時辰,只有幾個調皮的小弟子被罰在學裡抄書。林先生在廳裡坐著看書,見他拎著禮物進去,忙忙地起身迎了,問道:“你如今就安頓下來,準備入學了?”
他將禮物遞上,長長一揖:“我家到處都在動土,還亂的讓人沉不下心讀書,求學之事恐怕要等到中秋之後了,今日上門是另有一事相求先生。舍下也沒什麼好物可以拿來作禮物,便將舊日相識的一些官紳送的文房四寶和縣尊賜下的鮮果拿來了一些,望先生不棄。”
他那些筆墨紙硯都是實實在在的好物,彌猴桃個子雖小了些,卻沾了“縣尊”兩字,好不好的也抬了些身價。
林先生打眼在禮物上轉了一圈,便滿意地收回目光,捋了捋鬍子,笑道:“不說我心裡已拿你當弟子看,就憑咱們鄰居住著,什麼事還用得到一個求字。”
崔燮微微垂頭,很是虔誠地說:“弟子一向仰慕先生的學問,是以遇上麻煩第一個便想向先生求助。好叫先生知道,弟子家裡近日將城西一個致榮書齋交給我打理。可是自打去年縣裡大水,那書齋一向不曾好好開張,如今也不知該印些什麼。那掌櫃的昨日求到弟子面前,弟子自知才學淺薄,只好請先生幫忙,或是尋人寫一本長篇小說,或是挑些短篇編整成集……”
他深深作了一揖,懇求道:“這是弟子第一次自己做事,萬萬求先生相幫,莫教我家裡對我失望。”
林先生露出一派慎重的神色,扶他起來,皺著眉說:“你今年不過幾歲年紀,怎地就敢接下這編書的大事?”
崔燮嘆道:“那書齋是先母陪送的嫁妝,恰好弟子又來了這縣裡,難道能放著先母遺澤不管,讓它衰敗下去麼?至於編書,弟子萬不敢輕狂,只盼先生憐我一片孝心,替我主持此事。”
林先生端著架子沉吟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點了頭:“我只看在先令堂的面上幫你這一回。那些話本小說都是搖盪人心志的東西,你是要走科舉之途的人,該當以經書為重,不可為這些雜事分了心。”
崔燮連連點頭:“這些其實也是工匠做,我自會聽從先生教導,在家裡閉門讀書。”
他將這事交託出去,自然在家裡安安心心地讀書,還有閒心指導工匠在三重院裡各建了兩個乾乾淨淨的旱廁——雖說張媽媽就要回京,可萬一將來有哪個有家室的僕人搬進來,也得給他們的女眷準備一個。
張媽媽看他把家裡安頓得井井有條,書坊裡的人也好好地聽命於他,便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袱,跟他主僕三人道了別,帶著送她來的男僕一道,趕著輛小驢車趕回了京裡。
崔老太太日盼夜盼著孫子的訊息,回到家就抓著她問長問短。張媽媽便把這些日子聽的看的都說了,誇張地大說大笑:“咱們少爺在老家可是人人誇讚,周圍鄰居盡都說他是個忠貞義士,願跟跟他結交。他又得了皇上的聖恩,連縣尊大人也愛他愛得不行。老爺這回也只是一時氣急了,早晚消了氣,就想起他這個兒子的好處了,必定要讓人把他接回來的!”
老太太坐在床邊聽著,開始還滿面笑容,聽得入神似的,後來聽到“老爺”二字,笑容也淡了,嘆了口氣說:“我等他回心轉意,等到我死了都等不來。我就等我大孫子出息了,堂堂正正從中門進來,讓他老子娘看著不敢攔他,我跟他爺我們再享幾天長子嫡孫伺候膝下的福。”
第26章
張媽媽走後不幾天, 計掌櫃便帶著李進寶和一個雕版的工匠張大到前院求見崔燮, 說是染出了深紅、粉紅、淺綠、淺青、杏黃幾樣染色粉箋,還印了邊框, 請崔燮賞玩。
箋紙大小近似A4紙, 略細長一些。其中有一半是純彩箋, 另一半箋紙四邊印著硃紅的纏花草邊框,花樣描得細細的, 可見雕工不錯。框中分出六行格子, 箋紙邊角處還有水洇出的自然痕跡,更顯雅緻, 左下角印著他們致榮書齋的齋號。
若將這箋紙與現代學生用的筆記本、信紙相比, 可以說是粗陋了。可真拿在手裡, 摸著那光滑舒適的手感,看著那古樸溫潤的配色、筆直均勻的邊框線條,崔燮又覺得這箋做得相當精緻秀雅。
——至少紙面上就有格子,比他這許多天來練字用的, 要在下面加墊格才能保證字直行齊的普通竹紙、棉紙強得多。
而它所有不如人意的地方, 不就是等著給他這個穿越者改的嗎?
他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