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至今你不知道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1966年12月13號那一天,是個星期二——星期幾並不要緊,那時候到處都已經“停課鬧革命”,乃至“停工鬧革命”,對於激昂地進行“革命造反”的人們來說,“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上帝創造六天後要休息一天,他們卻哪天也不休息——那一天下午五點半,在武漢長江大橋公路橋北頭東邊的人行道上,你小哥與他當年北大京劇社的社友程雄在那裡相會。
是的,後來小哥向你斷斷續續地講了些他們相會的情景,你用心地捕捉小哥那話裡話外的心跡,張開想像的翅膀在腦海裡再現、剪輯、放映那暮色蒼茫中橋上的人生戲劇,但你終究還是不能深骨入髓地知道,到底都發生了一些什麼。
2
你成為作家以後,小哥常常在信裡對你說:“真慪人!你寫這個寫那個,就是不寫我!薄倖兒!”甚至當你正好出差成都,在那裡得到母親查實癌症的訊息,心境最壞時,小哥——他對母親的擔憂和摯愛絲毫不減於你和二哥——卻仍然要在看護母親之餘,忽然想起,以一種不自覺的京劇青衣的表情埋怨你說:“就是從來不寫我,慪人!”
儘管小哥也是學文學的,並且啃過大本的文藝理論書籍,熟知恩格斯給哈克納斯的信裡講到的現實主義文學的定義,以及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杜勃羅留波夫等等古典批評家的種種論述。他當然知道小說到頭來都是些虛構的人物虛構的故事在作家的文字中蠢動流淌,但一到讀起你的小說,他便總要模仿起那個給《石頭記》寫批語的脂硯齋,一會兒說:“作者與餘,實實經過!”一會兒批:“猶記餘二人……乎?”更總要指出,你小說中的這個人物便是哪位親友,哪個人物又是哪個你們雙方都認識的真人……他給自己取了個雅號,叫“白顯齋”,“白顯”又來自“白溼”。“白溼”是指他在湖南那個縣三中時的宿舍裡總撒著大片白石灰而又總是潮溼難耐,他說:“白溼”的“溼”字太難聽,故又衍化為“白顯”,你當然從未自詡為當代曹雪芹,但手足之間,私下裡通訊調笑,他自擬為“脂硯齋”一流的“白顯齋”,似也未嘗不可。他就總在讀到你的新作後寫些龍飛鳳舞只有你一個人讀得懂的“白顯齋評”來,寄給你,倒也並非全是遊戲之言,有些他是極認真地提出來供你參考的,儘管你其實大都付之一笑,但他卻一直盼著在你的小說中出現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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