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棘
古時候,考試八股的時候,有三樣卷子,考生是很失面子的,後來改考策論(2)了,恐怕也還是這樣子。第一樣是“繳白卷”,只寫上題目,做不出文章,或者簡直連題目也不寫。然而這最乾淨,因為別的再沒有什麼枝節了。第二樣是“鈔刊文”(3),他先已有了僥倖之心,讀熟或帶進些刊本的八股去,倘或題目相合,便即照鈔,想瞞過考官的眼。品行當然比“繳白卷”的差了,但文章大抵是好的,所以也沒有什麼另外的枝節。第三樣,最壞的是瞎寫,不及格不必說,還要從瞎寫的文章裡,給人尋出許多笑話來。人們在茶餘酒後作為談資的,大概是這一種。
“不通”還不在其內,因為即使不通,他究竟是在看題目做文章了;況且做文章做到不通的境地也就不容易,我們對於中國古今文學家,敢保證誰決沒有一句不通的文章呢?有些人自以為“通”,那是因為他連“通”“不通”都不了然的緣故。
今年的考官之流,頗在講些中學生的考卷的笑柄。其實這病源就在於瞎寫。那些題目,是隻要能夠鈔刊文(4),就都及格的。例如問“十三經”是什麼,文天祥是那朝人,全用不著自己來挖空心思做,一做,倒糟糕。於是使文人學士大嘆國學之衰落,青年之不行,好像惟有他們是文林中的碩果似的,像煞有介事了。
但是,鈔刊文可也不容易。假使將那些考官們鎖在考場裡,驟然問他幾條較為陌生的古典,大約即使不瞎寫,也未必不繳白卷的。我說這話,意思並不在輕議已成的文人學士,只以為古典多,記不清不足奇,都記得倒古怪。古書不是很有些曾經後人加過註解的麼?那都是坐在自己的書齋裡,查群籍,翻類書,窮年累月,這才脫稿的,然而仍然有“未詳”,有錯誤。現在的青年當然竭無力指摘它了,但作證的卻有別人的什麼“補正”在;而且補而又補,正而又正者,也時或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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