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用那一記耳光來擺脫自己。不惜破壞自己人格的和諧。那個意外的卑鄙舉動,那個叛徒之舉,實際上是他在掙脫白已。他從來沒明白這點,用了這麼多年來為此舉動思索反省。
對他說:舒茨,給我一次機會,我要做一個正常的人。他知道有一個傷痛,卻又不知傷在何處。其實並不只我一個人。假如他愛的是另一個和我年齡相仿,來自社會主義中國的女子,他都會感到她那無法探知的傷痛。我們的整個存在就是那無所不在的傷。因此那傷並不存在。我在自我矛盾,我知道。非母語,自相矛盾以致含混不清,都得到了原諒,我總在你臉上看到你的原諒。你的不驚訝,你的眼睛有時像聖像的眼睛那樣不驚訝,司空見慣。
其實語言從來沒有準確過。語言的含混使南希和克林頓,使律師們不失業。
我可以躲在我的英語用詞不當的後面,對舒茨說:那個開頭開得不好。我們那個開頭。在你的大辦公桌上。
你把權力、利害全壓上來。如此開頭怎麼行?你算計好了,酒埋伏已久。
他?把它的殺傷力歸結到我非母語的偏差上。他不計較我用詞過猛。一向原諒,像你。
他說:好吧,就算開頭不盡完美。但我們現在在深深相愛,不是嗎?
我說,是。
他說他為我已斷了一切後路。他說許多好事的開頭都不夠美好。
哪止“不夠美好”?不是量,是質。是本質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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