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五月的晚上,我正忙著結婚和畢業,賀叔叔來了。我開啟門,請他進來,他陰沉地笑一下。
他問我:你爸爸去哪裡了?
我說他不會走遠的,去散散步,要不就去路燈下觀一局老頭們的棋。他自己不太捨得花時間下棋了。我請他進來坐、請他進到我們剛剛分到的新居里來。文人們陸續遷出旅館,搬進石膏和油漆味十分新鮮的六層樓。賀叔叔一個人還留在旅館。說是他看下屬們為房子爭搶實在看不下去,他寧可等到最後。
我說賀叔叔你可越來越精神了。
他沒有怎麼聽進去,微微笑一下。尖口黑布鞋的皮底踩在地面上吱吱地響、他答應坐下卻仍咯吱咯吱地慢慢踱步。我剝開一支嫩黃色巨大的非洲香蕉,送到他面前,我完全不像瓜棚時那麼認真地笑,說:省給你吃的!他又微微一笑,看我多麼會在長輩晚輩之間,男人女人之問鑽空子。
我媽媽從臥室出來,肩上搭著一條已織成的毛線褲腿,看看賀叔叔臉上的重重心事,說上禮拜六叫她爸爸去找你來吃晚飯,你也不在!
賀叔叔搶白,臉還是帶笑的,誰說我不在?他根本沒有來找我!
他轉向我:小夥子,得好好看著你爸爸!
我媽媽臉一仰,笑著說:大不了就是兩個女孩子纏上了。
我忽然聽出一種較量。
我媽媽經歷了文革變得潑辣強悍,典型的基層文藝幹事作派,熱情而咋呼。她對賀叔叔說,那茶葉筒裡是好茶,昨天下面縣文化館來人帶的,我說我給賀叔叔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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