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胳膊邊看田美女跟夏文麒他媽每天都要看的韓國家庭劇,邊咬著蘋果幸災樂禍地看葉榛吃餃子。原來看人的希望破滅是那麼好玩的一件事情,他每咬開一個餃子,面色就沉重幾分,好像面前擺著的不是餃子,而是會咬人的毒蛇。
我幾乎要笑噴了,還要裝作一本正經實在忍得很辛苦。
終於等到葉榛吃完,繃著臉,失望又有些憋屈地盯著盤子,恨不得把盤子一起吞下去。我咬著蘋果,看笑話一樣莫名驚詫,“呀,沒吃出來!”
葉榛這下不僅飽了,還有些消化不良的趨勢,繃著臉看著我,怒氣一點點攀升。我悠閒地蹺著二郎腿,內心一陣陣為自己悲哀。原來折騰葉榛讓我這麼高興,我八成是在夏文麒的潛移默化下,在沉默中爆發,在隱忍中變態了。
葉榛看了我一會兒,終於站起來,“我先走了,餃子很好吃,謝謝。”
我說:“哦。”
小梨這人精聞聲馬上跑出來,“爸爸,你要走了嗎?”
葉榛苦笑,“過兩天跟爸爸去醫院看奶奶好嗎?”
“好。”
小孩子很懂事,別人的爸媽都住在一起,他卻有兩個家,他都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問。而這種過於早熟的懂事,也讓我多少有了些負罪感。
葉榛走後,我蹭到葉梨身邊,他邊翻漫畫邊隨著裡面的情節微笑或者皺眉,非常的入迷。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影響他的世界,電視上和網路上那些因為單親家庭而心靈發育不健全的小孩子,他完全不沾邊。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們家唯一的男人頂天立地,就像柯南是縮小版的工藤新一那樣。
“小梨,你喜歡爸爸的家嗎?”
他警惕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回答:“喜歡。”
“為什麼?”
“……房子很大,可以養少爺和公主。爸爸說可以再養一隻拉布拉多,不過我要跟他一起在院子裡給狗壘一個窩。”葉梨說完立刻諂媚地加了一句,“不過媽媽和姥姥更重要,我更喜歡我們家。”
我兒子比我懂事比我貼心,我還玩些小脾氣小報復,送到眼前的就戲耍一氣,像個孩子。我兒子比我更清楚他想要什麼,不愧是葉榛強大的基因作祟,這孩子真是前途無量。
第二天去醫院我還在想著葉榛吃的那碗餃子。
我沒告訴他,那餃子裡面根本沒有糖餃子,那是超市裡七塊錢一斤買的。夏文麒送來的餃子裡一共倆糖餃子,全讓我吃上了,會有才怪。
下午我咬著筆桿子整理檔案,順便替老師把他狗窩似的辦公桌整理一下,一翻抽屜看見個翻開的檔案,粗略一瀏覽,女性,二十一歲,各項指標正常,自願無償捐獻左側腎臟。
我正看著,老師上廁所回來,看見我手上的東西,眼白一翻,“沒見過吧?活體捐獻呢。”
“這姑娘得了絕症?”
“沒有,活蹦亂跳的,非常健康。”
“她這是要捐給家人?”
“不是,就閒著沒事捐個腎來體現新時代的大學生覺悟高啊,簡直是活雷鋒。”老師枕著雙手往椅子上一靠,老神在在的,“雖然這話不該我說,可我要是她爹,我就揍死她。”
現在國家的師資隊伍真的是素質每況愈下啊,老師不應該都鼓勵學生捨己為人麼?我撇了撇嘴,其實心底也認同。要知道現在B市等待腎源的人起碼有六萬人,可是每天捐獻的腎臟也只有四五百個,這個比例是相當令人悲傷的。
就算是自己的親人需要換腎,也少有人願意換的,何況是無償捐給個陌生人。國家為了禁止器官買賣,所有的捐獻和被捐獻人的資料都是保密的。覺悟高些的人籤的是身後捐獻器官的協議。
這種活體捐獻給陌生人不能說沒有,可我跟一刀切老師都沒見過。
我翻著檔案問:“被捐獻人確定了沒?”
那麼多人等著腎源,總有些人可以獲得一些優先權。
“還沒有,這兩天醫院裡會安排下來。”
我心裡隱隱覺得興奮,小心地問:“老師,這臺手術我能跟嗎?我、我會很小心的……嗯,實在不行,那就看儀器,可是我真的很想……”
器官移植手術我參與過一次,不過是屍源移植,站在旁邊看儀器,因為手術太複雜,連助手用的都是主任級別的醫生,手術長達八個小時,非常的艱辛——最重要的是術後排斥反應,沒有成功。
一刀切老師看著我,少了那種玩世不恭的輕浮,眼中重重瘴氣散開,就像剝開洋蔥,露出讓人想流淚的慈愛。自從上回差點搞錯病人檔案後,老師一直不願意拿正眼看我,更別說帶我進手術室。
在這方面我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大多新手上路都是不敢動手,而我非常熱愛將疾病與人體分離的感覺。用副院長的說法就是,盯著病人的內臟就像狼看見了熱騰騰的羊肉。
“唐果,這臺手術的助理醫生我已經選好了。”
我有些失望,撇了撇嘴。
老師把椅子轉過去,“你去做好準備,這臺手術你來做麻醉,我已經跟麻醉科的李主任打好招呼了,他為你護航。誰都會有第一次,我相信你的第一次會頂別人的一百次,我說過,你天生就該吃手術檯上這碗飯的。”
“老師……”
“幹嗎?”沒好氣的。
“您真帥!”
“哼,少拍馬屁,幹活去。”
我應了一聲跑出去巡房,出門後又探出半個腦袋偷看他,發現悶騷的梁千里老師正拿出小鏡子整理髮型。我撲哧一笑,一轉頭卻差點跟莽撞地衝進來的男人來個熱情擁吻。
他比我還害羞,大姑娘似的環著胸退後兩步。
“你看病?前列腺科在二樓。”
小夥子快遞員臉通紅,“我是來送快遞的!給唐果醫生!”
我說:“哦,我就是。”
小夥子忙把封信交給我,示意我簽好字,然後像風一樣的男子那樣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劉翔估計都攆不上他。我龍心大悅,開啟信封,裡面只有一串鑰匙,一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