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聽說我家裡遭竊，氣憤得說要徹查清楚，看看是誰敢在喬家村如此胡作非為。我記得姐姐那番話，終是可以抬起頭淡淡一笑，請她們不必再為我抱不平，而應自己家裡注意。

我又與姐姐回到兩人相伴的日子，同時醒來，同時歇息，共同做飯，共同下地。這次她竟然沒有在第五天就消失，我心底藏著隱秘的欣喜。

姐姐幾乎時刻與我在一起，她幫不了手時就自顧自的與我說我不太能懂的笑話。那兩隻長耳朵兔子躲在菜堆裡，沒被人順走，第二天醒來後發現**鴨們多數不見，或許心中孤寂，總喜歡跟在姐姐腳邊。姐姐覺得它們肥白得可愛，打個滾就能把她逗樂，吸引了她許多注意，有時候我會趁它們沒跟上姐姐的時候，一腳把它們踢得遠遠的。

我和姐姐把家中從頭至尾的收拾一遍，破損之處細細彌補，斷了的竹籬重新劃了竹條抽換加固。姐姐喜歡坐在一邊看我編竹，那身新衣裳她已換上，淺淺的青色很好看。長耳朵兔子蹲在她身邊一跳一跳的去搶她手中那顆青菜，姐姐被逗得咯咯直笑，間或挑眉對我說：“小雙，這兩隻兔子養得這麼肥，找個時間宰了它們，一隻燒烤一隻燉湯，怎麼樣？”

“好。”我剛答應，分明看見它們一瞬間畏縮成一團，可憐巴巴的望我一眼，抖著爪子逃也似地滾得比跑得還快，姐姐大笑。

我不禁抿唇：“姐姐，你連兔子都欺負。”

“小樣，我還欺負你呢！”她一下撲過來抱住我，伸出兩隻手來撓我胳肢窩，我怕癢的躲開，她卻發覺好玩，更加起勁的追上來鬧。我擔心兩人都摔倒，又怕她得逞，情急之下伸手緊緊抱住她。

我已同她等高，力氣也不必她差，她掙扎幾下掙脫不過，佯裝生氣抬手敲我額頭，笑嗔道：“小傢伙，長這麼快！”

是你沒長嘛。這話我不敢說出來，躲閃開額頭，小聲說：“姐姐不像大人，太淘氣了。”

“喲！還會頂嘴哪！”她轉向重新伸手來呵我腰間，又癢又暖的感覺刺得我渾身一顫，下意識的緊緊抱住她制止她的動作，嘴裡認輸道：“姐姐，我錯了。”

她偏頭彎眉揚眼，笑問：“小雙，你哪裡錯了？”

“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該有意見。”

“哼，還算你明白。”

雪水化開，天氣溼潤許多，姐姐陪我將倉中的谷麥翻騰一遍，重新鋪設一些乾爽舊布，緊緊封實以防黴爛和蟲蛀鼠齧。足足整理半日，弄得灰頭土臉的。午飯隨便喝一碗粥，只好燒一個**蛋讓姐姐勉強就著吃。

冬天的衣服又厚又重，年前弟弟幫忙把鋪蓋棉被都洗過，我倆身上得換洗一下，因為她說要同我一起，就燒了熱水。正在努力對付一件厚棉衣的時候，喬山姨家的一個小孩子急匆匆的跑過來，說她姐姐快生了，家裡人抽不開身，讓我趕緊去請隔壁村的林穩婆。

這可是大事，耽誤不得。我急忙站起身對姐姐叮囑一聲，叫她洗不了的留著我回來，她笑著答應，我趕著小黑匆忙離開。接到穩婆送去喬山姨家，聽說情況不是很好，我也替她們擔心，留在那裡看看能不能幫什麼。過了兩個時辰，才見穩婆出來說母子平安，我扯開嘴角笑笑，心裡打了個滾回到地上。

山姨家留幫忙的人全部吃了糖**蛋才能走，眼看都過了正午，我想起姐姐肯定餓著了，快速吃完回去，洗衣的大盆空在那裡，屋中也沒有人，我剛剛迎接過一個小生命而騰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

今年過得與往常一樣，年姨又與我提了親事，我只好說出遭竊之後家裡實在沒有餘裕，娶親著實負擔不起。她願意貼補我一些，終不是辦法。只怕我付的彩禮不夠娶不到好的兒郎，這才沒有緊逼，囑咐我自己著緊些，我苦笑點頭。

年節中弟弟與趙小姐來探我，我問弟弟可有不好。他笑了笑，說為人夫郎不可能不受委屈，只是沒人刻意刁難他，就算很好。我放下心，過幾日帶著節禮去回訪她家，之後但凡趙家的吉慶日子，或許親自去一趟，不得閒的就請人帶些東西。我不在乎是否巴結了趙家，但我希望弟弟過得好。

十七歲，我已完全脫去稚氣，鄉親們都當我是壯年之人了。她們整田修屋會請我幫忙，抬石打地也讓我搭把手，有時候哪家與外人起了爭執，也拉我去湊個人數，只是我不善言辭，看著倒還嚴肅。我自己的生活一向隨意對付，大半時間種地出活，數銅子的話，這一年或算有所收穫。

素日上山砍柴，就從別家領養了條獵狗，無事也可看家，那兩隻肥兔子經常被嚇得躲在菜地裡不敢出來。屋後是一片荒土，看起來空蕩蕩的，正好整治出一片果樹，以後也有果子吃。把村中幾個年輕的姐兒喊一遍，她們扛著器具就來幫忙，還有兩個帶著夫郎來幫幫煮飯，我們倒騰了兩天，主要種的是李子，兼之橘樹、梨樹、杏樹、柿子樹各種了幾棵。多是幼苗，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吃上。

姐姐再次出現，我正在屋側的菜地裡施肥，她茫然站在屋外抓了抓腦袋，頗為無奈的嘆了一聲：“跟你家真有緣啊！”

我已經不會去計較重見她時心中是什麼感受，放下手中的活計在院子裡洗了手，她走到我身邊，這次沒有先抱我肩膀，而是仔仔細細的扭眉打量我，不確定的問：“小雙，你是吃什麼長這麼快的？”

“吃飯。”

她似乎被我噎了一下，又撲上來大力抱住我，一個勁兒的說：“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才四個月而已，你竟然比我還高半個頭！要不是一次次親眼看見你的變化我簡直不敢認，你個壞孩子，還學人家腹黑和麵癱！”

——無人相對，我只是習慣寡言少於表情。

姐姐的頭髮比那年初見長到了脖頸，我心中一嘆，拍了拍她的背：“姐姐，你遠道而來，還是先歇息一下吧。”

她放開我，看了看院中的菜地與屋後的果樹，笑道：“小雙，知道栽個果林，益人益己，不錯不錯。”

我拉起她進屋，找出一身這個季節的衣裳給她換，她一看顏色就知不是我自己穿的，驚喜又奇怪：“小雙，你怎麼知道我這幾天會來啊，還先給我準備衣服？”

我只道：“姐姐試試，不合適再拿去改。”我無法告訴她，我只是自然而然的習慣為她備一份衣食，我若自己添置，一定先選她喜愛的訂下。

“好。”姐姐換了衣裳，淺淡的紅，灰底的屋中一下有了色彩，她轉一圈問我：“小雙，好看吧？”

姐姐穿什麼都好看，我點頭。

她仍然從兜裡出一把糖給我，味道與去年不同，我吃下一顆在口中，向她道謝，她笑了笑從手腕上解下一條紅繩，上頭穿著顆冰白色的小石頭，輕輕繞在我手上：“你們這裡的女孩子不愛戴首飾，這個石頭上刻著你名字，我去寺廟的時候為你求的哦，戴著會有好運。”

“姐姐，謝謝。”我輕輕觸一下，將袖子放下，她想我的腦袋，或許不順手，中途垂了下去。

我心中緊了緊，一下拉住她的手，抿唇道：“姐姐，家裡沒什麼好吃的，我們去河裡抓條魚吧。”她隨著我向河邊走去，笑道：“好，不過我想吃清燜，不吃紅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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