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終究還是親自來人。趙小姐她身子不太好，是由人抬著來的。弟弟會去趙家就是因為她八歲那年生了急病，算命之人說要找一位合她命格的男兒來沖喜，不知怎麼就找上孃親，弟弟由此成為趙家人。

許是常年待在家中，她膚色偏白，倒有些姐姐一樣的斯文秀弱，不過，她怎麼能跟明亮灑然的姐姐想比呢？弟弟與她常年相伴，見此咬唇紅著眼眶，小聲道：“小姐，你怎麼會來……”

聽說她念過不少書，若非身體不好肯定會去千都考功名，這時也還算懂禮，自己從滑竿上下來，彎腰對著我行禮，拜道：“阿郎姐姐。”她這是以輩分呼我，算年齡她比我還大兩歲。

“什麼事？”雖然名義上她早是我的弟媳，我們卻是第一次見面，我對陌生人無法多言。

她溫溫的笑了笑，或許未覺冒犯，看了看弟弟然後走到我面前。直直望著我的眼睛，誠懇道：“姐姐，阿郎的事情有些誤會，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允許他與我回去的。”

我淡淡看她一眼，沉聲道：“進來說。”

剛才姐姐搶著去喂小黑，這時從屋後轉出來，看到門口幾人，問道：“小雙，有客人啊？”

“嗯。”趙小姐瞧向姐姐，立即猜出她的身份，仍然彎腰拜道：“大姐，我是阿郎的未婚妻主，今日特來賠罪的。”

姐姐好奇的打量著她，然後禮貌笑道：“趙小姐，你好，請屋裡坐吧。”

我們一起進了屋，其他幾人坐在院子裡，弟弟去灶房燒開水。趙小姐慢慢將屋中打量一番，笑道：“原來這就是阿郎的家。平日母親以我體弱為由少於讓我外出，竟還未登門拜訪過，真是慚愧！”

我不願聽她這些虛言，皺眉道：“有事直說。”

她一下撩開衣襬在我面前鄭重跪下，堅定的道：“姐姐，這些年確是我虧欠阿郎，也多虧他與我相伴，我才日漸好過一日。我聽說母父想與我訂別的親事，不能好好護著阿郎是我無能。我已經與母親細細說了，不會娶別的公子，待阿郎過了十五歲，我正式娶他進門。”

“你憑什麼，讓我相信？”

“姐姐，我也是女子，我做出承諾，就一定做到。”她目光乾淨不似作假，我伸手將她扶起來，緩下語氣：“這事，由阿郎自己決定。”

她洩出幾縷笑意，等他過來倒水，輕輕問他：“阿郎，我來接你，你跟我回去麼？”

“小姐……我並非不懂男兒家的本分，只是這麼多年，突然聽到你要娶別的公子，覺得自己沒有意思。你來接我，公公婆婆那裡如何交待呢？”

她突然轉頭衝我眨了眨眼，笑道：“姐姐，要是我家裡還會為難阿郎，你便把我一起收留了吧，反正自家與夫家是一樣的。”

聽此，她倒願意為了弟弟爭取一番，我不再反感於她，便點點頭：“阿弟應了你，我就信你會待他好。等他過了十五歲，定下吉日來迎他。”

“姐姐，這些年阿郎一直與我在一處，這次回來這麼久，今日就先讓他跟我回去吧。他本就是趙家人，自不會有人閒話。你若擔心他受委屈，懇請姐姐到我家去做客幾天，有哪裡不好你隨時將他帶回。若是以後我違了今日之言，你也可以隨時將他帶回，便是另嫁她人……我也做她孃家姐姐，添一份嫁妝。”

弟弟紅著眼眶低下頭，話都說到這個地步，我亦無力再阻攔，看著她的眼睛道：“記住你今日之言。”

她點頭，外頭的女人將上門禮物抬了進來，我們做出一頓午飯招待她們，弟弟在家也沒能置辦什麼東西，就這樣與趙小姐一起回趙家。家裡少了一個人，我和姐姐心中都有些慨嘆，把她們的禮物收拾一下放好。決定明天去趙家拜訪。

孃家無勢，又從未有人上門去探視過，弟弟讓人輕視，我錯大半。姐姐從左手摘下兩隻式樣簡單的銀手鐲給我一起送過去，我不願接受，她笑道：“小雙，小弟也是我的弟弟呀。我身上沒什麼其他值錢的東西，你就讓我略盡心意嘛。”

“姐姐，謝謝——”我只能對她說這句話，她笑著抱住我的肩膀輕輕拍著，笑聲就在我耳畔：“這兩個字，我們兩個之間，你只有資格聽，沒有資格說，知道嗎？”

我抿緊唇，不願答話。她又呵呵笑道：“況且我們明天是去蹭飯呢，一點也不吃虧。還有啊，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走訪弟媳，心裡感覺很新奇很期待啊！”

“……我也是。”

趕著小黑去鎮上買了兩疋布，兩雙成鞋，兩盒點心，一些茶葉，又裝出二十個**蛋，取下一塊臘，捆起兩隻**鴨，並上姐姐的兩隻銀鐲子和一貫銅錢，第二日一早換了衣裳趕著小黑去趙家。姐姐還是穿著那件狐氅，昨天我不顧她的反對為她訂下一套冬衣，下次趕集取回來就能換用了。

趙家人沒有冷遇我們，她家有兩個使僕人，接下禮物把我們請進去。弟弟聽說我和姐姐來，高興得出來和我們見一面，然後與趙家男眷一起去廚房準備待客的午飯。我和姐姐拜見過弟弟的公婆，他們隨意與我寒暄幾句，然後露出笑容來和姐姐說話。我一直知道，姐姐的容言舉止，去什麼樣的人家，都不會失了氣度。

趙小姐對我們也很客氣，她在席中將娶弟弟的事又提了一遍，她母親暗中瞪她一眼，倒也沒開口反對，這事就算徹底定下。之後我們又用親家的身份坐著喝了半日茶，我並未有什麼特異感覺，全靠姐姐自在的把所有的話茬都接下，關於她自己的笑而不露的一語帶過。

近晚回家，沒想到，家裡竟遭了賊！衣櫃被翻得亂成一團，像樣些的衣裳都被拿走，銅錢和一小塊銀子全不見了，**鴨只剩下兩隻，樑上的幾塊臘全沒了……三年的辛勞被如此抹殺而空！我心中又憤怒又頹然，很想與那個或那些賊人掄拳相爭，嘶竭怒罵，可我只能緊抿嘴唇，無力的坐在床邊埋著頭……

姐姐溫柔的摟住我的肩膀，用下巴輕輕磕著我頭頂髮絲，柔亮的嗓音沉靜如磬，卻又滿含堅定：“小雙，你別生氣，也不要傷心。這些壞人偷走你努力的成果，是她們的錯，不是你的錯。你這些年的勤勞努力，你收穫過，姐姐知道，大家也都看得清楚。”

“你應該慶幸我們今天剛好出門，還用去大半的積蓄為小弟辦了嫁妝，財物損失已經降到了最低。你想一想，我們已經用多數的錢做了最有用最值得的事，你和我還平安無損的在一起。如果我們在家，如果她們是很厲害的強人，你傷了怎麼辦？我傷了怎麼辦？要是她們來得更早一點，小弟傷了怎麼辦？”

“小雙，你沒事，我沒事，小弟沒事，吃飯的糧食還有。我們雖然遭了橫禍，可是我們最重要最在乎的東西都還在。這件事你可以憤怒，但你要儘快忘記，以後應該小心，卻不能因為這種事在心底留下影……姐姐相信你可以做到。嗯？”

“……姐姐，我懂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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