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月中，銀瀧再沒來過垂明宮。

我和她最後的對話，終止在司耀離去後的那個不曾回身之中。

周遭的環境氣氛皆是變得肅穆凝重，我想，勾陳與蠻屠的最後一戰，不日即將宣起。

我靜默的看著窗外，日升到日暮，待到漫天星輝驟起時，合上窗扉，回到桌前。

我許久沒有再動過置於案上的書了，看著那些章目，我總是會想到銀瀧，想到她縹緲而美麗的眼睛，想到被她擁住時冷香的氣息，想到她的曖昧不明，她的欺瞞，她的疏離。

“殿下。”冰綃在門外低低的喊道。

“何事？”我輕聲答道。

“思桃…想要見您。”她有些猶豫的開口：“按理說這個時辰她是不該來見殿下的，奴婢已將她回絕，她卻跪在屋外不走，殿下…”

“讓她進來吧。”我這般說著，心中湧上一絲倦意。

思桃從房外走進，煞白著一張面，上面猶且帶著幾分淚痕，她紅著雙眸，緊緊咬著下唇，一見到我，便上前跪下：“思桃…思桃見過公主殿下。”

“冰綃說你想見我。”我抬頭看向她，未出聲讓她起來。

思桃聞言，一雙淚眸望向我，面色更白了幾分，她跪著向前爬了兩步，近乎哀慼的懇求道：“殿下，求求您勸勸王！”她說著面上又是兩行淚痕，雙眸通紅著開口：“王原定的出征日期還有小半月，如今萬事尚未備齊，她卻提前興師，引來臣子反對，王為此還殺了人！”

“是吧。”我平靜答道，心頭倦意越發的濃。

“殿下，思桃求求您，只有您能勸得住王！”她爬上前來，對著我不住的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哀求到：“王不肯xx，自己挑選了一支前鋒軍隊，明天便要出發，隻身赴蠻屠涉險！”

“殿下，蠻屠國風兇橫，王只帶著一支軍隊，兇險無比啊！”

“思桃。”我輕聲打斷她，看著她佈滿淚痕的臉，微微笑道：“這些軍政要務，你是如何得知的。”

思桃面上一驚，微微向後傾了些，癱坐在地，沉默不再開口。

我等了許久，見她依舊毫無反應，便說道：“罷了，哭了這麼久，你也累了，退下吧。”

“殿下。”思桃輕聲喚著我，我看見她猶沾著淚珠的眸中似是下了某種決心，她看著我，堅定的開口：“思桃、思桃願意說，思桃不怕惹來禍端，只要殿下能夠答應開口勸王不要去犯險境。王只聽殿下的話…. ”我看著她眼中的委屈，心頭卻不知是何滋味。

“說吧。”

“是….是司耀公子。”

早已猜到的答案，我心中無半點訝然，思桃跪坐在一旁，說著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不知為何心頭泛起一絲躁意，冷然出聲打斷她。

“退下吧。”

“奴婢…告退。”許是察覺出我的不耐，思桃止住了又要發作的淚意，起身低著頭囁喏著行了禮，轉身出去。

我覺得心煩，拿起桌上的書來翻閱，目光所觸及，卻全是銀瀧的面容。連這書，都彷彿染了她的氣息。

抬手將書擲在一旁，我端坐在座上，閉目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腦中卻響起思桃方才說的話，銀瀧在戰事未準備xx的情況下突然提前發動兵戈，甚至力排眾議，在所有人的反對下更是自己帶兵出走，以身犯險。

她….難道是為了我。

我想到思桃通紅的眼眸，她哀求著我勸她，若非用情至深，何以做到這般。

我想起銀瀧的眼，看著我時，有著深深的難過。

一時間思緒混亂無章，腦袋中一會是這雙眼，一會是那對眸，左不過是她們兩個人在作祟。

思桃讓我勸銀瀧，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銀瀧，我出不了這垂明宮，銀瀧不來見我，我便見不到她，想到這裡，唇邊又是一陣苦澀。

一時間，我竟覺得自己有些哀怨，待到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是在為銀瀧的置之不理置氣。

我心下有些愕然，什麼時候起，銀瀧的注意，在我心中變得這般重要了。

罷了罷了，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喚了屋外的冰綃進來服侍我洗漱就寢。

說話間，我抬步，緩緩移動窗邊，窗外月色明亮的出奇，我抬手，將窗框支開，對著月輝輕闔上眼眸，五指交叉於胸前，我不知為何要做到這般，但，若銀瀧真是為我犯險，她若有恙，我亦很難開心起來。

惟願她平安無事，在敵境逢凶化吉。

這樣想著，一陣冷香味忽然充斥滿我的鼻間，我驚訝的看著推門進來的人，銀瀧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我的身後。

“銀瀧。”我輕輕喚著她的名字。

她低眸看著我，透窗灑進的幽冷月華映在她的眼底，她淺色的唇畔輕輕勾起，在燭光搖曳中，份外好看。

“明樹。”她忽然伸手將我抱住，下巴擱在我的肩上，似是在久繃了神經後突然放鬆下來，我聽見她的語氣中有些疲憊，卻又萬分堅定，她輕輕的在我的耳畔說：“我不會讓你出事。”

驀然的，我的胸口湧起一陣澀意，鼻腔中滿是酸苦味道，淚珠順著面頰，對著窗外一軒圓月，無聲落下，我說：“銀瀧，你何必做到如此。”

她將面埋在我的頸窩間，雙臂抱的更緊：“我甘願，便沒人能阻攔我。”

“你究竟是想要得到什麼呢？銀瀧。”我忍不住輕聲問出口，心間是無聲的一道嘆息，話語至末已是帶上顫音。

銀瀧聞言，輕輕將我從懷抱中鬆開，她俯身正對著我，眉眼離我極近，忽然，她低頭，輕輕一吻，將我睫毛上尚且懸掛著的淚珠吻去。

“明兒，我會保護你。”她說著，纖長的手指撫在我的面頰之上：“這是我的誓言。”

我低頭，忍著滿腔翻湧的澀意，再不敢看她的眼睛。

“噗。”銀瀧的笑聲突然從發頂傳來，她伸手揉揉我的發，說著：“弄的好像生離死別一般，明兒放心，我還不願英年早逝，我還要同你長相廝守。”

她說著不著調的話，又伸手掐了掐我的面頰，仔細看著說道：“以前我那樣欺負你的時候，也沒見你露出這副要哭的模樣，我的明兒，心中竟然是這般掛念著我。”

“一廂情願。”我狠狠的丟出這幾個字，轉身往床帷那邊走去。

“明兒。”銀瀧忽然從後方將我拉住，我轉身看她，她笑的幾分蕭索寂寥，俯下身在我的手心輕輕印下一吻。

“好夢。”她說。

隨後她鬆開手，轉身出了房門。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如從前般靜默。

“冰綃。”我突然出聲喊道。

“殿下。”冰綃從外進來，低首行禮。

“更衣，就寢。”簡單的落下二字，再不去想其他。

待到第二日醒來時，一切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