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並伸出手的人,嫁入國公府之後,給她庇護的也不是她名義上的夫君,而是謝元折,半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足夠一個人將他的方方面面都沾染在了她的生活。
不管她承認不承認,謝元折對於她,確是給予了最大的包容與憐惜。
當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還未說得什麼話,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那是自己都未曾控制住的淚水。
謝元折見到下首未語淚先流的女子,呼吸亂了一瞬,他的手張開又握住,握住再張開,掙扎幾許,還是從主位走了下去,轉眼間就到了女子面前。
本想抬手給她拭淚,還未來得及動作,就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被攬住了。
鬱蘭陵踮了踮腳尖,將雙臂交纏在他的頸後,臉埋在他的左肩,輕輕喚了一聲,“伯晏”。
出得她口,入得他耳。
“嗯,我在這”,謝元折沒有躲,他置於身側的手動了動,抬手放在了她的脊背,帶著安撫的味道。
兩人默契相擁的身影,霎時讓祈毓豐的胸中生出了鉛塊,順著他的身軀,沉入腳底,那種冷且重的觸覺,真實的不可思議。
他望著謝元折覆在女子脊背上的手,如刀的目光割了過去,趁著高拔的眉骨,整個人都透著陰晦銳利。
可謝元折這會兒並未感到他的敵意,他生性內斂,亦不大習慣在下屬面前展露私事,“今日的商討就先到這裡,都回去吧”!
“是,將軍”,下面的人儘管很想看接下來的畫面,可為了不被謝元折記上一筆,還是面帶遺憾的走出了營帳,連帶著將祈毓豐澤也帶了出去。
第八十九章
帳外。
待被趕出去的下屬走的遠了些,被壓下的好奇心就又鑽出來了,一位身形健碩的副將知道宋珉跟將軍的交情素來不錯,遂加快了步子貼近他,撞了撞他的肩膀,道:“軍師,這姑娘可是咱們將軍的心上人”?
其他人也好奇的很,他們都知道宋珉是被謝元折提拔上來的,自然把他歸到了將軍心腹的位置上,這時候一看問的人是他,立刻豎起了耳朵,想聽一聽八卦。
宋珉其實也不瞭解內情,雖說跟謝元折的交情好,可他也不能天天扒著友人的私事看吧!
感受著落在身上的視線,宋珉的唇角壓了壓,含糊的回了一句,“我也不太清楚,許是吧”!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一群大老粗品不出什麼味兒來,只能熄了探究的心思。
帳內火舌捲動。
鬱蘭陵抽抽搭搭的啜泣著,許是哭的累了,叫她的後頸滲出了水珠,沾溼了披散的烏髮。
謝元折垂目看著,只覺面前的是一枝被雨打過的花骨朵,連著一息潤澤,慢慢舒展了雪白的花瓣。
他放在女子身上的手動了動,緩緩摩擦著她的脊背,“夫人”。
可他這樣一喚,鬱蘭陵卻哭的更兇了。
謝元折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他微微慌了神,用指腹拭了拭女子眼角的淚痕,“怎麼哭的這樣兇”?
鬱蘭陵感受著臉上粗糙的觸感,沒有推拒,甚至為了方便他擦淚,還仰起了小臉,“你怎麼還叫我夫人呢”?
話中的暗示這樣明瞭,叫謝元折驀地心上一燙,可他放在女子脊背上的手卻鬆了鬆。
他知道,換了稱呼的意義。
那將意味著,他們的關係不會再像之前的若即若離。
可他真的能揹負起那樣的後果嗎?
謝元折的記憶回溯到女子剛嫁過來的第一天晚上滿頭鮮血的模樣。
月下庭院為他慶生時遙遙朝他祝酒的模樣。
京郊狩獵時耍賴讓他牽馬的模樣。
……
一樁樁一件件,女子的嗔痴笑鬧隨著紛至沓來的記憶逐漸清晰。
他再也不能確定,這世上會不會有另外一個女子,能讓他這樣在意。
“陵兒”,等到真的將另一個稱呼呼之於口,謝元折才發現,原是不難的。
從小被鐫刻在骨子裡的禮義廉恥,彷彿隨著這個稱呼,終於破開了禁錮。
他將下巴抵在了女子的發上,又喚了一聲,“陵兒”。
鬱蘭陵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心中經過了怎麼的糾結,她聽到自己想要的稱呼也不哭了,眶中含著欲滴未落的淚水,朝他勾了個笑來。
那笑並不如何熱烈,只是小小的一個弧度,矜持極了。
可襯著她眉眼處低臥的那瓣暈紅桃花,便透出了一股子妖冶溫存來。
鬱蘭陵將鬢角枕在他冰涼的鎧甲上,“伯晏,你這樣喚我,我真歡喜,以後也這樣可以嗎”?
謝元折攬住女子的肩膀,道了聲“好”。
兩人靜靜的站在那裡,倒映在簾幕上的影子,近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等到了晚飯時候,兩人才分開。
用過飯食後,鬱蘭陵提議去散散步。
謝元折自無不應的道理。
今日是十四,儘管不如十五的月亮圓,卻也很是明亮,不用提燈就能看清前路。
鬱蘭陵將手放到男子的掌心被自然握住,兩人並排著走出了營帳。
謝元折在素月分下的清輝中開了口,“陵兒一路上都發生了什麼”?
“嗯”,鬱蘭陵咬了咬下唇,道:“也沒有什麼,就是見你不在了,我獨自一人在府中實在呆不住,便跟著你出了京”。
“本是跟在軍隊後面的,後面因為發生了些意外,跟軍隊走散了”。
謝元折聽到女子說她是跟著自己離開京城的時候,心中一陣酥麻,可他想到她一個女子獨自出京,又忍不住後怕。
他停下腳步,肅了臉色,責備道:“這次是你運氣好,才沒出什麼事,可你要是運氣不好呢”?
“總之,以後萬不可再做這樣的事”。
鬱蘭陵本想反駁他的,可看著謝元折眼中的擔憂,便說不出那些話了。
她走到他面前,舉起右手的三根指頭,眼中盛著清風碧水的純粹,一如這美麗的夜空,“明月為鑑,遠山為證,我鬱蘭陵,在此立誓,以後遇事一定三思而後行,絕不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絕不……”。
說到末尾的時候,鬱蘭陵頓了一下,她的語調軟了軟,聽來比最甜糯的糕點還要粘,“絕不讓伯晏為我憂心”。
“這樣的誓言,可以嗎”?
她晃了晃謝元折的手,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盼著他,好似等他說出誇獎的話。
謝元折的眉心跳了跳,伸手遮住了她的眉眼,生怕在那雙清凌的眸子裡瞧出自己的失態。
他想著: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順著他的心意貼合而成,彷彿是天生就同他契合。
“可以了,我們回去吧”!
沒有等來誇獎的鬱蘭陵有些失望,她把謝元折的手吧啦下來,癟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