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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拔劍,追著他來。大公子慌怕地逃命,那人仍鍥而不捨,大公子害怕時,大聲地叫著“王父”。這世上,若說有誰在公子心中高大甚於這天地者,唯王父莫屬。奇的是,當他喊著王父之後,那追著他的鬼影就停下來,漸漸地消失了……

公子醒過來時,汗流浹背,燒也這麼退了。他正欲喚人,轉眼一看,冷不防見著了那一道屏風之後的狹長身影。

“……王父!”瀛公子起來,忙要跪下來。鄭侯的聲音傳進來:“你躺著。”

公子的臉上驚疑不定,全然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他實在料不到,王父會親自來看他——可憐這鄭侯的公子,光有長子的名頭在,卻處處不如其他兄弟。那幾位弟弟,誰不是已經出宮建府,有自己的屬臣和隨扈,只有長公子瀛還留在王宮裡頭,搞不好,來日連個封地都沒有。

鄭侯素與子嗣不親,他親緣甚薄,素不見愛重哪個,倒對大公子是更加地苛刻涼薄,可偏偏就是說什麼都不廢了他。

大公子只以為王父馬上便走,不想陡然聽到鄭侯問:“那瘋婦,可曾在你面前瞎嚷什麼?”

大公子怔了怔,抬眼看看王父,猶豫再三,還是說道:“她……她說……”

……王上?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公子自然難以啟齒,他隨即馬上道:“必是她將我錯認為王父,這才說出這等瘋語,還請王父明察——”

公子跪了下來。他低垂著眼,只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內心也跟著七上八下——鄭侯多疑,他只怕,王父以為他有異心,若是這樣,他真是、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

剛這麼想時,一隻手探過來,將他的臉輕輕捏起。

鄭侯靜靜地端詳著少年的那一張臉。

大公子長得一張容長臉,即不像他王父,也和他母親不像,沒人知道他是像誰。他個子高挑清瘦,膚色也比一般的男子白皙一些,眉宇間總有一絲愁緒盤繞著,不知從何而來。

兩年。轉眼,兩年了。

無極看著那張臉,大公子不止長得越來越像他,連字,也是一模一樣……他尋了他二十年,原是就在身邊。

——這兩年,他到底是怎麼忍下來的?

“——王父?”

這一聲“王父”,將鄭侯拉回了現實之中。大公子察覺那擱在他臉上的溫熱離他而去了,他並不知道,自己剛才又從萬丈深淵裡,保住了一條性命。

鄭侯令公子起來,既不追究他犯宮禁一事,也不盤問公子那瘋婦還說了什麼話。大公子病好了以後,撥著琴哼哼的時候,內侍問他:“公子唱的是什麼?”

公子笑著搖了搖頭,輕道:“許是……思鄉的歌罷。”

——番外《噩》 完——

第二十四章 《鬼僧談·無極》番外《欲》

齊國亡了以後,鄭國攻佔臨緇,雄踞中州之龍脈,至此已有二十餘年。這些年,鄭侯的軍隊征戰四方,烽火不絕,國與國之間的邦交亦時善時惡,至善和至惡相互角力,這是中洲歷史上,一個紛亂而絢麗的時代。

沒有人懷疑過鄭侯統一中州的決心,事實上,在鄭侯取齊王而代之的僅僅六年後,鄭國已經相當於是天下之主,而鄭侯自然也是當之無愧的戰國霸主。然而,眼看霸業將成,奇怪的是,在取齊國而代之後的第二十年,鄭侯突然就放緩了征戰天下的步伐。

後世有人說,那是因為鄭侯已經看出來了,鄭國雖獨得天下之勢,可到底時候未到,在他活著的時期,恐怕是無望見到天下一統的盛世了。但是,也有人說,鄭侯的改變毫無預兆,簡直像是在一夜之間就放棄了眼前的宏圖霸業,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從一個以戰謀天下的暴君,轉眼間成為一個耽於享樂的君王,史書上卻也沒留下太多的蛛絲馬跡。

在鄭侯治國的最後十年裡,他犯下了幾乎每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到最後都無可避免會犯下的錯——欲。

臨緇,京畿。

中州連年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無以為繼,縱使年年開倉佈施,也依然是杯水車薪,更遑論還有各地每年加重的稅務,使得年年餓死的人不下幾十萬。管道上,一隊華麗的車輦行經而過,和這一路上的荒蕪和破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等儀仗,不說在鄭國裡,中州有此財力者,當屬鄭侯無疑。

那些跟在王輦後頭的宮娥個個長得水靈,在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百姓眼中,簡直如天女下凡一般。車後隨行的玄甲武士共計有上百人,一個個則都凶神惡煞,路上但凡有貿然接近之人,一概斬殺。

王輦中,鄭侯盤腿倚坐,除他之外,車內並無他人,內侍在左右步行,車輦四面八方都有武士圍守,將王輦守得如銅牆鐵壁一樣。就算這樣,鄭侯仍然隨身帶著他的佩刀。鄭侯的這一把寶刀,傳說是春君當年所用,他從不讓它輕易離身。

路上稍作休息時,王輦裡的鄭侯看著不遠處。

熱風吹拂,華蓋輕揚。在距離行隊不遠的地方,有僧人正在施粥。此事不算罕見,一般廟裡若有點餘糧,一些住持就會帶著僧人到外佈施。內侍監順著鄭侯的視線暗暗瞅去,只見那批僧人當中,有一面目極清秀者,想是平日也無幾頓飽飯,長得頗是消瘦,略有病氣,然面目好是溫和,粗粗一看,倒是有幾分弱柳之姿。

內侍監招了另一人過來,細聲地交代了幾句話。

鄭侯的眼色不變,他只是靜靜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它圓潤光滑,像是那充滿著血腥和慾望的記憶裡,那纖細白皙的玉脖,乾乾淨淨的,上頭那些淺淡的青紋,便是它血管的紋路……

——世人皆說,鄭侯的後宮聚集了天下所有的美人,宮侍的人數比起當年齊王在位時就整整翻了一倍多。儘管身邊美人無數,鄭侯並無扶立正室,因著前朝有繇奴之禍,致使鄭侯對後宮極其約束,後宮裡也只有那幾位生養過公子的還能勉強稱得上主子。可就算是這樣,她們的存在,甚至還不如那幾個在國主面前得臉的下人來得鮮明。

或許,整個後宮,對鄭侯無極而言,始終只是帝王的附庸,是除了這個天下之外的另一種瑰麗的嘉賞。他並不沉迷其中,卻也不吝於享受。

這座禁宮花團錦簇,那些肥沃的土壤裡開出的花,究竟是用了多少鮮血來澆灌。宮廊上由遠走來一個少年,他身形瘦高,想是鮮少在日頭下行走,氣色略嫌蒼白,可膚色是同雪一樣地白。他像是一朵腐地裡開出的梅花,為這已經從骨子裡腐朽的地方帶來一抹幽香。

公子瀛為鄭侯長子,在他之外,另有三位公子,除了四公子桓年不足十歲,尚留在宮中,另兩個都是一滿十四歲就出宮去。唯大公子瀛還住在宮中,身上既無職責可為王父分憂,又無門客心腹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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