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呼地扳直了身子,臉上所有原本的表情都一下子不見了,掙扎著驚恐地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隔離帶前面,那透明的、用中空玻璃做出來的隔離氣閉門從地豎起來,流暢的弧線形透明表層上顯示著複雜的監控波紋圖樣,彷彿地上長出了牙齒,一層一層地開啟腳下的隔板,向裡緊逼。 這狹窄與逼仄的玻璃牢籠、周圍的色澤以及上面跳動的監控影象都像極了凌依依當初被關著的玻璃缸,因為本質上都是使用同一種防病毒過濾的系統。但對她來說,這場景卻不啻於噩夢重演,瞪大了眼睛,緊緊揪住自己的耳朵,突然放聲尖叫起來。 凌衍之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望著虞漣:“你幹什麼!!快把隔離系統關掉!!她受不了的!!” “可以。……把她給我。” “………………你說什麼?” “把她給我。” “……你瘋了?!她就是個孩子!”凌衍之察覺到他神情裡的瘋狂,緊抱著凌依依不敢撒手,任憑她叫得幾乎要刺穿耳膜:“你也看到了!實際上HMLV-2的效用和她沒有任何直接關係——並不是因為她有多麼特殊!” “也許吧,”虞漣緩緩地說,“所以她對你沒有什麼用……也並不重要。她不是你的孩子,也對研究沒有什麼影響。更何況……孩子……你不是還有嗎?” 他手裡握住實驗架上的一隻玻璃安瓿,往桌子上狠狠一敲——尖銳的豁口像野獸的獠牙那樣暴露出來。 “……你在說什麼……”凌衍之緊緊貼靠著牆壁支撐著身體,雙腿卻支撐不住他自己與凌依依的重量,發抖地往下滑倒。這密閉的環境像狹窄的鬥獸場,他退到邊緣,卻無路可退了。 “……你沒有發現嗎?你在流血。……”對方朝他走過來,聲音忽遠又忽近;“現在去剖腹移植到人工羊水全迴圈環境的話,應該還來得及。你靠著這副身子也一定要撐到20周以後……不就是這個目的嗎?” 凌衍之感覺不到,他整個**都是木的,低頭看時,發現血跡正從褲管的底部滴落在地上。 “我已經把你要的資料資料上傳了實驗室終端的伺服器。”虞漣平靜地說,——他似乎有這樣的本事,越是瘋狂都盛在眼底,便越是看上去像一個正常的人,“那麼李嘉熙那邊應該很快就能看到了。我的承諾做到了;接下來,你呢?你是真的像你標榜的那麼動機偉大嗎,你那些漂亮的動機其實歸根究底,不都是為了你腹中這個孩子能存活下去?” 他的影子似乎走到了跟前,像一座山一樣覆蓋下來,伸出一隻手:“把這個女孩交給我,我就解除隔離閘……你就能出去,救你自己的孩子。” 凌衍之緊抱著凌依依,她叫得聲嘶力竭,像要把嗓子撕裂崩斷。他有些明白她了;她並不是在發瘋,而是不想聽到那負壓倉的風扇聲。三層隔離防護玻璃的表面像一個厚厚的酒瓶底。從裡向外看去時,一切都像哈哈鏡一樣變形扭曲。魚缸裡的魚是不是也這樣看我們呢?現在,我們變成魚缸中的觀賞魚了。 身體因為失血在驟然變冷。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家裡,他即便白天也會蜷縮在床上渾渾噩噩地睡著,直到氣溫的變化把手腳變得冰涼凍醒。因為除了這些也實在無別的事可以做,等待像一隻寵物得到主人的關懷和臨幸。後來有一次,他已經不記得是自己還是樊澍起的意——他們買了一缸金魚。玻璃魚缸的表面摸上去也像面板那樣冰涼,紅色的魚兒在水裡擺動著漂亮的尾巴,無辜地睜著那一對兒可憐兮兮的大眼睛。樊澍買了一大堆魚食還有氣泵,在出差前還嘮嘮叨叨地叮囑他記得再去買水草和卵石。 去呀,睡醒了就去。他這樣想。在無人的房間裡,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一切都沒有變化。可這一次不同了:再醒來時,有一條魚突然不見了。也不能說完全地不見;它還殘存著半爿肚腹,漂浮在水面。而其他的金魚們仍然在愉快悠曳,與平常並無不同,依然優雅,依然美麗,它們快活地追逐著一塊亮晶晶的鱗片,一隻將它吐出來,另一隻便吸進嘴裡。 這小小的魚缸密室裡發生了一場謀殺,它們共同地吞食了自己的同伴,並且似乎對此全無所知——仍然那麼天真無辜,那麼可憐地睜著一雙雙的大眼。 樊澍回來後似乎問過一聲——魚呢?陽臺的角落裡還堆著魚食和從未用過的氧氣泵,魚缸卻整個消失不見了。死啦,都養死了。凌衍之聽見自己輕描淡寫地回答。那這些丟掉吧?樊澍問他,還是再買一缸新的? 而現在,就像因果迴圈終有報應,他自己變成了那條肚腹被咬開的魚,一點一點地,在魚缸稀薄的空氣中往上漂浮掙扎,試圖搞清楚自己被害的原因。他感覺到自己的虛弱、無力。在這密閉的魚缸當中,他誰也保護不了,誰也拯救不了,不管是自己,還是這個孩子,還是那個孩子;是過去的孩子,還是未來的孩子。他突然明白了那條魚肚腹會被咬開的原因——它也懷孕了。它那時候就是這樣翻仰著向天,看著自己肚腹裡的魚籽像星星一樣四周逸散,往水面的天空湧去。 “……你要她做什麼?……”凌衍之艱難地說,他失去了充足的底氣,軟化了句尾像是討饒,“……她和你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嗎?”虞漣突然笑了,他站在光幕的粒子流裡,搖晃著好像變成了一種模糊的虛影。“我要把她帶走。……你們會把她變成實驗的小白鼠,就像我當初一樣,也就像你當初一樣。我們已經這樣了,凌衍之,她不能這樣,她不能是下一個我們。” “……沒有人那樣對她……!……你不能……不能替她決定………” “我當然能!”他突然拔高了聲調,聽上去也像是壓抑了許久之後爆發出的、尖銳的嘶叫,“連你都可以替她決定,我憑什麼不能?她是我的……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才是唯一的那個能替她做決定的人!”第91章 血肉相融 一時間,凌衍之甚至分辨不出是疼痛讓自己太過麻木、還是這資訊的衝擊性太過震撼;又或者這個人又陷入了什麼狂熱的臆想之中,畢竟,他從零星瑣碎得知的故事裡拼湊出來的虞漣,像是在被自己的愛人送入監獄之後就逐漸走向了極端化,像是把自己變作了一柄鋼刀,只留下了鋒利的稜角,其他不必要的一切都捨去了。他像是憑著一口氣在硬撐著一個人形、一個自己。這樣的人此時說出來的話是真實可信的嗎?他曾經甚至可以假扮‘聖母’,為了打造一個宗教般的報復的符號;而如果此刻,他兜轉回來其實就是真正的‘聖母’,這一切會不會變得荒謬絕倫? 但另外一個荒謬的事實卻是,在這間狹小的魚缸當中,兇手與被害者的身份卻好像顛倒過來。明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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