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了他。
山坡的草葉間,除了點點乾涸的血漬,完全看不出幾日前曾有過一場力量懸殊的搏鬥。
沈璧這回格外小心,走的時候把金戈搶也帶著了,好在他運氣還不錯,沒遇見不該遇見的東西。
□□才草叢裡才扒拉沒多久,就找到了閃著點點寒光的小巧匕首。
他擦掉匕首上面的汙漬,又在數步之外找到匕鞘。俯身拾起匕鞘時,抬頭便見一物闖入眼底。
那是一塊通透無瑕的白玉,下面綴著綠流蘇,靜靜地躺在一棵枯枝邊。
沈璧只瞟了一眼就將它認出了,因為他對那塊玉實在太熟悉了。
第一次見到那玉,是四歲那年。
他還曾用白鵝浮於綠水來比喻那塊玉。
後來,後來……
那個人說,“靜舟,我收到了家書。父親病重,我需回去盡孝。日後……我再來尋你。”
他把一物放在沈璧手裡,“這是我從小用到大的匕首,贈與你,留作念想。”
沈璧解下腰間的玉,遞過去,“這亦是我從小帶到大的。季延,你把它留好,將來務必還我。”
後來,他在長頌書院又待了一年,季延卻再沒有去過。
再後來,福伯找到了他,說沈秋泓戰死在海上。當天晚上,他收拾好行李,離開長頌書院,回到侯府。
從此,他再無季延的訊息。
當初怨他失約,沈璧心裡有口氣,從未去找過他。
一晃便是七年。
如今那塊消失七年的玉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有些真相,呼之欲出。
沈璧不想去信。
他手握玉佩,心中茫然。不知不覺已到白雲觀外。
沈璧知道能給他答案的,除了季北城,還有季雲煙。
他還是想求證,又不想見季雲煙,正猶豫不決,卻見季雲煙挎著竹籃,從山下歸來。
歲月無情。多年不見,當初的窈窕美人,也已遲暮。
“阿璧?”季雲煙看到他,面露驚喜,“你的傷如何了?”說著放下了竹籃,上前欲要觸控沈璧,卻被沈璧閃開。
季雲煙的動作僵住,緩緩抽回手,施了一禮,“侯爺。”
沈璧點頭,目光疏離。
季雲煙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上次聽說你來,我本想跟你解釋,可北城說你受了傷,叫我不要打擾你。”
沈璧冷笑,“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與你父親都不曾有過半分私情。阿璧,你可願意給我一次機會,把這些事說清楚?埋在心裡這麼多年,我並不比你好過多少。更何況……我真的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遷怒北城,他何其無辜。”
風在青蒼蒼的山巒間穿行,吹得人心頭生出無限孤寂和蒼涼。
“你一定還記得我半掩衣衫,哭著從你父親房裡跑出來的那天。”再提起這件事,季雲煙早沒了當初的羞憤和痛苦,眼底只剩一片荒涼,“我知道你就是從那天之後,開始恨我的。可是阿璧。”
她垂眸,緩緩道:“你肯定沒想到,你父親當時義正言辭地喝斥我,叫我滾出去,還讓我自重。你也肯定沒想到,我之所以如此不知羞恥的自薦枕蓆,不僅僅是因為喜歡他,其中還有你母親的意思。”
沈璧錯愕抬頭,怎麼可能?
他雙親決裂,難道不是因為母親看見季雲煙衣衫不整地從父親的房裡出來麼?
“因為你姐姐的事,你母親與你父親心生嫌隙,後來又……”季雲煙看了看沈璧,躊躇了一下,繼續道,“後來又因為你,你父母再無和好的可能。你母親知道我的心思,所以她才想成全我,只是你父親始終深愛你母親一人,即便他們再回不到過去,任何人也不能取代你的母親。
“阿璧,你從前還小,這些事我跟你說了,你也未必明白。如今,你和北城都大了,姑姑終於能一吐為快了。斯人已逝,過去的事都放下吧!無論你父親做過什麼,你的命都是他給的。
“阿璧,你要往前走。”
沈璧聽得這一席話,思緒翻湧,怔然良久,連季雲煙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察覺。
直到她抱著一罈酒重新站在沈璧面前,“我知道你有傷在身,不適合飲酒。可這壇酒還是要給你。這是你父親在你出生時,親手埋下的狀元紅。他過世後,我便把它從西南帶回來,想著有一天,能親手給你。
“阿璧,人生匆匆數十載,不要自苦。”
“看你這樣,最難過的是北城。那孩子當初以為你過世,病了三個月。
“前幾日你受傷昏迷不醒,他將你抱回來,唇色發紫,幾近暈厥。我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中了蛇毒,幾番追問,他才道出實情。若不是上次觀裡有人因此喪命,備有解毒之藥,後果不堪設想。
“我關心則亂,將他好一頓訓斥,他卻說,只要阿璧沒事,一切都好……”
沈璧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他沉悶又略顯焦灼地打斷季雲煙的述說,“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季雲煙沒明白他的意思。
沈璧像一隻找不到出口的困獸,“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自小就討厭他,欺負他,他為何還要這樣對我?”
季雲煙笑得有些苦澀,為季北城。
“阿璧,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他,而不是來問我。或者,問問你的心,你覺得他為何要這麼對你?”
“也許你能找到答案。”
沈璧默然良久。
就在季雲煙以為他們該告別的時候,又聽沈璧低低問了一句,“他是否在長頌書院讀過書?”
季雲煙點頭,“是。”
沈璧聲音顫抖,“他曾用過季延的名字?”
季雲煙點頭,“延是他母親的姓,也是他的字,只是極少有人知道。”
第22章 書院
巳時是街上人最多的時候。
季北城從宮裡出來後,直奔侯府。他心裡掛念著沈璧的傷,步子急了些,好巧不巧跟一個從巷子裡竄出來的孩子撞了個正著。孩子手裡剛沽的酒有一半都潑灑在他的腰間,清冽的酒香頓時四散飄開。
那孩子見他氣度不凡,料想是個惹不起的主,頓時嚇得哇哇大哭,引來街上不少人圍觀。
不清楚狀況的,都以為他欺負了孩子,在一旁指指點點,季北城往那孩子手裡塞了一錠碎銀子,便急急離開。
回府後,他將裡裡外外的衣衫全部換下,還是能聞到身上還沾著的濃郁的酒香,季北城換來婢女,備熱水沐浴。
衣裳脫到一半,這才猛然想起,最近忙著照顧沈璧,很久不曾注意過那塊白玉了。季北城平時只將它貼身放置,這兩日與沈璧同處一室,怕被他看見,就放在了荷包裡,如今一摸懷裡的荷包,空空如也。
他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