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不會有人來吧?”
季北城知道他指的是季雲煙,搖搖頭,“這是觀裡的一座獨院,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的。你且安心養傷,什麼事都不用管。”
“多謝!”
這還是他這麼多年後,頭一回跟季北城道謝。
季北城楞了一下,淡淡一笑,“侯爺客氣了。”
沈璧閉上眼就想起那隻黑熊的血,炭火一般灑在他的眼皮上,這會兒單是回憶,都覺得雙眼灼熱的厲害。
他低頭看了眼胸口,裡衣已被換過,傷口也都處理了。觀裡都是女子,能替他更衣的,也只有季北城了。
沈璧嘆了口氣,心裡一時五味陳雜。
季北城這個人也是奇怪,自己打小對他就沒好臉色,可他卻絲毫不把自己對他做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依舊每次見了他都是笑臉相迎。沈璧說不好他是傻還是太過善良。
他原以為像季北城這樣的世家子弟,從小都是被別人照顧大,必是不會照顧別人的,沒想他還挺細心。
蓬鬆柔軟的白麵饅頭切成小塊,盛在碟子裡,一碗軟糯的白米粥,兩碟開胃小菜。
沈璧原沒有胃口,轉念想想季北城一個大將軍恐怕也極少給人做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在他的幫助下,坐起身,半靠在枕頭上。
季北城卻沒將碗遞給他,“你兩肩都有傷,我餵你吧!”
“……”沈璧怔了怔,低眸道,“疼不死人。”
“季、沈兩家本是世交,我與侯爺雖做不了異姓兄弟,可侯爺受傷這麼重,我照顧一回,也是理所應當。侯爺何必自找苦吃,拒人於千里之外?只當看在我父親的份上吧!”季北城把話說到這份上,沈璧再拒絕,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季北城喂得很慢,也很仔細,彷彿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整個過程中,他都沒再說話,也沒提及救下沈璧的細節。
直到沈璧吃完最後一口粥,季北城心滿意足地收起碗碟。抬眼見沈璧唇邊沾有一粒白米,十分自然地伸手抹去。
他的指尖佈滿繭子,觸及沈璧柔軟的唇角時,像撫在一批平滑細膩的絲帛上。
沈璧尚來不及震驚,季北城已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你再躺躺,我將東西收拾一下就來。”
沈璧:“……”總覺得哪裡不對。
待沈璧再睜開眼,季北城正在房裡挑燈夜讀。他聽到床上的動靜,忙合上古卷,走到床邊,低聲道:“侯爺感覺如何?”
“好多了。”沈璧說著就要翻身下床。
季北城攔住他,“侯爺這是作甚?”
沈璧淡淡看著他,吐了兩個字,“如廁。”
季北城沒聽清,補道:“你兩肩都有傷……”
“怎麼,季將軍還想幫忙?”
季北城點頭,“侯爺要做什麼,只需說一聲,我必傾力為之。”
作者有話要說: 季北城:如廁我也可以幫忙的!感謝在2020-05-01 23:39:53~2020-05-02 23:1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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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季延
沈璧臉上煞白,恨不得一腳將季北城踹出門去,“滾!”
季北城不知道自己又說錯或是做錯了什麼,一臉茫然,“侯爺這氣是因何而生?”
沈璧閉上眼,不搭理他。
睡了三天,也不知府裡的人是否知曉。
他轉念一想福伯如果見他沒有回去,必會派人過來打探,所以怕是早知道他受傷的事了,且看自己身上新換的衣物,並非外人的,大約是福伯派人送過來的。
只是這回回去,福伯又要讓人給他熬豬骨湯了。
想起之前一日三湯的日子,沈璧只覺得難過的緊。
季北城倒了杯熱水遞過來,沈璧不想接。
渾身是傷,如廁本就不方便,這會兒還忍著呢,再喝水,還要不要活了?
季北城見他面色有異,聯想剛才沒聽清的那兩個字,忽而笑了,“侯爺,可有急?”
沈璧反應倒是快,忙懟了過去,“你才有疾!”
季北城失笑,“我說的是人有三急。”
沈璧不吭聲了。
季北城抿唇笑,“我給侯爺帶路。”
他彎腰,將人扶起來。
沈璧身上自帶一股冷淡清冽的氣息,聞得季北城心中一蕩,面上火熱,好在燈火不明,沈璧也沒發現他的異常。
內急解決後,沈璧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一直想說的話,這會兒也有心情談及了。
“我昏迷其實是因為……”
“我知道,蛇毒發作。”季北城接道。
他當然不會單純認為沈璧肩膀和手臂的那些皮肉傷足以令其疼暈過去,既然沈璧不想說,他也願意幫他遮掩。
沈璧這會兒還挺感激那條蛇,讓他找了個極好的藉口。
季北城見他整個人鬆了口氣,眼底卻一片黯然。要沈璧心不設防地主動跟他說一些事,恐怕還有的等。
兩人住的別院蓋在半山腰,推開窗,入眼便是雲霧繚繞的如黛遠山。
沈璧裹著袍子,坐在窗前的躺椅上,遠眺對面的群峰,不經意道:“那邊就是蒼嶽山?”
季北城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望了眼對面山頭,點點頭,“正是。蒼嶽山位於桐州境內,山中八景乃雲楚一絕,不知侯爺可曾見過?”
“未曾。”
季北城心頭一跳,是了,沈璧在山中的那一年,雙目失明,什麼景色都不曾見過。
“侯爺曾說在蒼嶽山賞月,如今又答‘未曾’,想必那次看的不是八景之一的‘霧裡觀月’了?”
沈璧反問,“季將軍說的蒼嶽八景是在長頌書院吧?本侯未曾入內,自然不得見。”
季北城感慨一聲,“其實長頌書院裡最好看的不是‘霧裡觀月’,而是‘花間晚照’。若有機會,真想跟侯爺一起看看。侯爺不考慮一下朱公子的提議麼?”
沈璧僵住,半晌才緩回神,聲音平淡,“不過夕陽而已,跟此時有何不同?”
光縷透過濃翠在沈璧的白衣上鋪開,彷彿晚春一瓣瓣粉色的杏花。
季北城卻覺得那光好像鋪在一塊冰雪上,沒有絲毫的柔和與溫暖,只有無盡的空與冷。
他沉默下去。
“我傷已無大礙,明日便回去吧!”
“好。”
回府當日,皇上便召季北城進宮。
沈璧終於脫離了他的視線,深覺輕鬆自在,他瞅準福伯不在的空檔,獨自一人策馬返回白雲觀。
那日打鬥中,匕首不知落在何處,他一直想去找找,只是無論到哪裡,季北城都要跟著。若知道他在找東西,指不定又會問些什麼,沈璧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