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纏著他,我回來就是來纏他的,有本事讓他再去跟女人結婚啊!”
這話一出,季然反倒安靜下來。他像是罵累了,軟軟地靠在季成川懷裡,衝宋知洋展露一個微妙又空蕩蕩的笑。
“我爸確實是要結婚了。”他乾淨利落道:“你可以滾了。”
第52章
宋知洋最後是被季成川扔出去的。
他當季然在放屁,不僅不走,還發出冷笑,反駁挑釁。季成川僅存的耐心徹底消磨乾淨,兩步上前擒住宋知洋的手腕往外一搡,也不管他是否摔了個屁股墩兒,大門一摔,家裡重回清淨。
他對宋知洋還殘存著丁點了解,知道這大少爺要臉好面子,做不出在男人家門口砸門吵罵的事,眼下最頭痛的還是屋裡那個小炮彈。
無辜的花瓶在腳邊躺著,透明晶體上密佈的冰裂昭示著它承受了多大的怒火,有過上次偶遇白河的情景做鋪墊,這次季然掄起瓶子砸人倒真沒讓他太過吃驚,反倒是那一串連環罵更讓他不知該作何評價。季成川輕輕踢開它,向客廳裡的季然走過去。
季然還在原地直撅撅地杵著,季成川尚未來到跟前他便忍無可忍地質問:“你為什麼讓他進來?!”
沒等回答,他又砸出另一個更加憤怒的問題:“他為什麼說‘再’結婚?你騙了我媽?!還騙我!”
季成川頓住腳步,深感疲憊。
有句話說,聰明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否則就是傻瓜。季成川在商界玩得風生水起,即便不是絕頂天才,也絕跟傻瓜挨不上邊兒,卻偏偏就避不開宋知洋這道坎兒似的。
硬論起來,宋知洋除卻“曾經的物件”這個身份,該喊他一聲學長。
兩人相識在同一所大學,季成川即將研升博,宋知洋剛進入大一。
那時候的宋知洋還沒這麼能鬧,性子倒是從沒變過的張揚,在那個對於同性`關係還相對避諱的年代,他熱烈地追求季成川,毫不掩飾,掀起了一場震驚整個學校的風言風雨。
季成川不抗拒任何一種性向,但他當時正與妙蓉在一起,也看不上宋知洋咋咋唬唬的毛病,拒絕得毫不留情面。
宋知洋大傷,萎頓幾日,繼續進攻。屢戰屢敗,越挫越勇。
連妙蓉都看不下去了,跟季成川打趣兒:人家是有背景的大家族公子哥,攀上了高枝你就變鳳凰了。悠著點兒傷人,回頭不高興了給你下絆兒。
那是季成川最年輕也最傲氣的時期,絲毫不以為意,笑著說他能把我怎麼樣?
半月後,系裡通知他由於給學校造成不良風氣,取消直博資格。
宋知洋約他見面,說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讓學校把資格還給他。
季成川叼著煙眯眼審視宋知洋,宋知洋被他看得期待又忐忑,滿心以為心心念唸的學長就要到手,沒想到季成川抽完最後一口煙,將菸頭彈到他腳底下,嗤笑:趁年齡小,多學點兒好吧。
順風順水的宋少爺第一次嚐到求而不得的滋味,也許是不甘心,也許是不服氣,他還是不願意消停。直到季成川結婚,宋知洋突覺這一切都沒什麼意義,他就想要別人沒有的好東西,結了婚的季成川對他而言魅力大減,這場曠日持久的追求終於降下帷幕。
等他從國外留學幾年回來才知道,妙蓉竟然英年早逝,季成川沒有再娶,帶著他的小兒子過單身生活。
當年那塊死活吃不到,早就乾柴在記憶深處的肉,頓時注滿血水,熱騰騰地鮮活起來。
季成川這回沒有直接拒絕他。
宋知洋在季成川眼裡始終不像個完全的“人”,他的幼稚與莽撞使他更像一條好看的小狗兒,傾其所有地黏膩討好季成川,圍著他打轉。就算真是條狗,見多了都會有感情,何況宋知洋是個活生生的人。
在宋知洋借酒壯膽,眨著晶亮的眼睛跨上他大腿那晚,季成川終於如他所願,攥住他的屁股,將他扔到床上。
這塊肉到底是吃上了。美味。宋知洋腰痠筋軟,饜足地想。
他們各取所需,嚴格來說連戀愛關係都不算。幾個月後,季成川發現宋知洋跟其他男人上床,沒覺得驚訝,也不惱怒,只輕描淡寫的讓他以後不用來了。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後來宋知洋上門要複合的拉扯,被季然姥姥撞見,誤會得粉身碎骨。
今天的情形幾乎與當年如出一轍。
季然聽完季成川的解釋,臉上陰晴不定。
與阿姨告訴他的“當年真相”基本沒差,但是有一點他從那天就想不明白。
“只是這樣,你為什麼不跟姥姥說清楚?”
季成川看了他一會兒,目光中滲透出一層複雜晦澀的成分,季然執拗地與他對視,半晌,季成川敗下陣來,他收回視線,蹙著眉道:“我有我的顧慮。”
這個理由聽在季然耳朵裡荒唐又可笑,比宋知洋還讓他暴怒。
怒火攻心,他不管不顧地大叫:“那你就什麼都不說,連個屁都不放?”
“你就讓姥姥把我那麼帶走?”
“你就……”
顫抖的聲音硬生生卡了回去。季成川一愣,看向季然,他的小孩眼圈紅得嚇人,正癟著嘴試圖憋住眼淚,可淚珠還是爭先恐後地擠了出來,顯得屈辱又委屈。他抬起胳膊想擦掉臉上的水,卻越擦越多,嘴巴缺氧般張了幾張,發出劇烈的嗚咽。
“……你就不要我了?”
第53章
季成川感到一陣焦灼。
季然的眼淚於他而言從來不是水分,而是硫酸,有一顆砸在心窩上就能將之腐蝕得稀爛。
他把季然的腦袋緊緊壓在胸前,感受著他的抖動,想說些什麼,嗓子卻擠不出來——無論怎樣的解釋與表達,在季然那句質問面前都顯得蒼白又無力。季成川越發疲憊,他仍然皺著眉,深深閉上眼睛呼吸,在季然耳朵上方發出禱告般的啞聲:別哭了。
別哭了。
季然掙了兩下,掙不動,季成川抬手卡住他的後頸上下撫摸,既是安撫,也是制服。纖細的脖子抖了抖,季然聳起的肩膀霎時塌下來,不再抗拒,在季成川懷裡大口喘息,平復哭到缺氧的胸腔。許久,他小心翼翼伸出兩根手指,像個膽小的蟊賊,悄悄攥住季成川的衣襬。
暮霞被淺淡的夜色渲染覆蓋,緊繃的情緒與心跳都漸漸回到正常的範疇,季然仍沒起身,直到阿姨購物回來,被門口的玻璃瓶絆得驚叫一聲,開啟客廳裡的燈,他才驚醒般縮回手,像只犯了錯的羔羊,從季成川懷裡拱出來。
“啊呀,這是怎麼啦?”阿姨撿起花瓶,瞪著瓶身上的可怖的裂紋問,“你們吵架啦?”
季成川沒說話,他捧著季然的臉為他擦去殘淚。大掌的動作很溫柔,力道很輕,顯得疼惜又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