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李鶴陽欣慰他的雞崽兒還不是無藥可救,同時加以嘲笑:你大著臉要求人家結婚的時候也沒見不好意思,現在矯情什麼呢?
季然掐他:“我覺得對林阿姨很不公平,她看起來很喜歡老王八。”
“傻雞崽兒,沒人不喜歡你爸。”李鶴陽抖著腿樂,“我要是個女的,早就毛遂自薦給你當小媽了。”
“……你要不要臉?”
回家的路上,季然格外舒暢,像是悶了半天的一個噴嚏終於打了出來,打得他酣暢淋漓,神清氣爽。
李鶴陽教他如何跟季成川委婉的表達,讓他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勸季成川,比如:經過最近跟林阿姨的相處,我感覺還是以前的生活狀態舒服,我不想要新的家庭成員了,但如果你已經對林阿姨有感情了,那我還是祝福你們。
季然覺得這樣說話很做作,但他還是聽從了建議,因為他篤定季成川在聽他這麼說以後,絕不會讓林素再進到家裡來。
小小的愧疚很快就被風吹散了,他連走路都忍不住想蹦噠兩下。一路蹦到家門口,季然迫不及待伸手捶門,要跟季成川說清楚。結果手掌一落在門板上,門就自己開了。
沒鎖?家裡來人了?林素又帶著陽陽來了?
門縫裡傳來隱約的說話聲,說話的人好像很激動,聲音高高低低,並不明晰,絕不是女人所能發出的聲線。
季然莫名覺得這個場景在哪見過,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開頭便突然浮出腦海,與眼前的畫面無比相似地重疊在一起。季然活生生聽著自己的心臟漏跳一拍,彷彿有兜頭一盆冰塊潑了他一身,砸得他麻手麻腳。
沒有富饒的腦力供他再去思索,季然下意識放輕腳步推門進屋,陌生男人的聲音立馬清清楚楚地傳進他耳朵裡,有些喘:“……我不鬆手,我就是為你回來的,這次我說什麼也不走!”
沙發上,兩具身體交疊在一起,荒紅的夕暉從落地窗外撲進來,在地板投出巨大、扭曲的長影。
第51章
姥姥家的床很硬。
沒有季成川抱著他睡,被窩又空又冷,季然左右翻滾,怎麼都不舒服。
他下床走出去,客廳也沒開燈,姥姥仍在餐桌前坐著,像石頭人,不說話也不動。
“姥姥……”季然怯怯地喊了一聲,趿拉著不合尺寸的拖鞋,“呱嗒呱嗒”走過去,說:“我要爸爸。”
“爸爸”兩個字一出口,眼淚就下來了。
從家裡憋了一路的委屈傾瀉而出,季然哭得嗚聲嗚氣,嘴裡來回倒著三個詞:姥姥,爸爸,回家。
姥姥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漠,告訴他:以後沒有爸爸了。
“跟著那個喜歡男人的變態幹什麼?讓他把你也養成變態?還是等他害你?”
她的眼睛紅腫,絲毫不復平常的柔和慈祥,吐出尖銳刺耳的兩個字:“噁心。”
噁心。
季然看著眼前的景象,由內而外的反胃。
第一眼他還很茫然,待反應過來這個死死貼在季成川身上,抱著他的胳膊不鬆手的男人是誰,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反應,彎腰乾嘔。
沙發上糾纏的兩個人都變了表情。季成川看見牆角後的季然,眼皮猛地一跳,他不知道季然在那待了多久,喚了一聲“然然”,掙出胳膊起身走過去。宋知洋終於順著季成川的力道鬆開手,他抬起半跪在地上的左腿站直,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襟袖口,目光追隨著季成川挪到季然臉上,竟然歪頭笑了笑。
季然的耳朵裡炸起類似電流的嗡鳴。
若是忽略他難看的臉色與脖頸上尚未平復的青筋,以及微微發著顫的手指,這人完全就是一副來喝茶做客的悠然模樣,絲毫不見方才苦苦哀求的難堪與窘迫。
宋知洋只是不想讓自己在季成川兒子面前太過難看,微笑更是本能行之。可那張明晃晃的笑臉在季然眼裡,則是赤裸裸的挑釁。
——看啊,六年前我就是這樣闖門入室,將你的家庭撕得七零八碎,六年後我又來了,我如你所料是個甩不脫的鬼魅,你能將我怎麼樣?
季成川眉頭深皺,看季然僵成一節木頭,心煩又心疼。他一邊思索該怎麼跟這孩子解釋,一邊伸手想去揉揉季然的胃:“是不是不舒服?”
季然後退兩步,如避蛇蠍。
上次他這樣冷冰冰的避他,還是在姥姥剛死的時候。季成川眼神一涼,宋知洋在這時候湊上前,對季然道:“嗨,我們不久前見過,在……”
“滾。”
他想撫摸季然的頭髮,或者掐掐季然的臉,季成川頭也沒回,揚手開啟他的胳膊,攬過季然上樓,厲聲逐客。
宋知洋咬咬嘴唇,將手插回兜裡。他踹掉對他痴迷的男朋友,辭掉國外優渥的工作回國,一下飛機就直奔這裡找季成川,不是為了這個不耐煩的“滾”。可他也知道今天這情形再想什麼都是痴心妄想,便假裝瀟灑的聳聳肩,笑了笑:“好,那我下次再找你。”轉身往門口走。
握上門把的同時,身後一陣腳步響動,宋知洋回頭,看見季然像個動物一樣從季成川懷裡躥出去,撈起矮櫃上的水晶花瓶狠狠朝自己砸過來,面容猙獰如小鬼。
“然然!”
季成川驚愕,一把將季然拽回懷裡抱緊,花瓶在客廳中劃過一道呼嘯凌厲的弧線,“鐺!”貼著宋知洋的肩膀砸在鋼製門板上,透明的瓶身頓時遍佈裂痕。
季然仍在蹬腿掙扎,與對白河純粹的厭煩不同,眼前這個男人身上重疊著他與姥姥兩輩人的怨恨。不止對他糾纏不休的噁心,不止對他恬不知恥的憤怒,也不止對他六年來跗骨之蛆般黏膩著這個家的不安焦躁恐慌,還有等等等等無法用文字形容的惡劣情緒,這些通通不能掩蓋的一點是,他特別失望。
對季成川失望,對自己失望,對十分鐘前還存在的歡欣雀躍絕望。
這些情緒在他身體裡發酵膨脹,滾成一團,吞噬理智,季然瘋了一樣衝宋知洋嘶吼怒罵,罵他噁心,無恥,不要臉,罵他是令人作嘔的同性戀,嘴邊冒出的詞彙絲毫不加以篩選,一個字都不打絆,發音流暢口舌伶俐,彷彿一具髒話連環炮。
誰都沒料想到會發生這一出,宋知洋從險些頭破血流的驚恐中緩過神來,不明白季然瘦削的身體裡怎麼能爆發出潑婦般的力量,罵得字字如刀。他從小被家裡嬌寵著長大,仗著好皮囊與好家世,從來都肆意享受他人的巴結讚美,活到現在受過最大的委屈,卻全都來自季家這對父子。
季成川摟著發瘋的季然,用目光示意他趕緊離開,宋知洋看著季成川眼中的不耐,聽著季然的謾罵,怒極反笑,他揚起好看的下巴向季然“宣戰”:“是啊,我就是喜歡男人,我跟你爸在一塊兒的時候你還玩尿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