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弘山也太異想天開了,尤其是親眼看過林煥文的傻之後。
盛侯宣太理想化了,他們想。
盛侯宣眼角抽搐一瞬,隨即平靜:“有你照顧煥文,我也安心了。”
聚會就這麼進行著,那位李小姐,便是那位女大學生記者積極的要同林弘山聊天。
原本該打點的都打點過了,不該有人來煩林弘山了,看完這場戲散場回去自去寫他們的謳歌散文,沒想到還有這樣熱情的漏網之魚,林弘山冷淡的搭理著。
對方似乎覺得他的冷淡十分合情合理,是他性格的一部分,半點都沒有自己其實不受待見的自覺。
林弘山和她聊了一會,回頭看廳內,把葉崢嶸招來身邊:“盛侯宣去哪裡了?”
葉崢嶸環看一圈,確認盛侯宣不在人群裡:“我去找。”說罷匆匆離去。
女記者瞧見,替他緊張起來:“林先生……這……?”
“沒事。”林弘山出言安撫。
盛侯宣此刻正在林宅的背後,此處修建了石桌椅和涼亭,草坪上潔白牡丹開得正好,林煥文換了身新衣裳坐在涼亭,手搭在欄杆上,懶散的趴著,瞧見他來,警惕的縮了起來。
盛侯宣走上前,低聲道:“你如今無事吧,李繼明讓我來看看你。”
林煥文眨了眨眼睛,又往後縮了一點。
“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嗎?”
“當……年?”林煥文一臉不解。
“對,當年,你好好想想,那天發生了什麼?你好好想想,你不想要林家嗎?只要你想起來,林弘山在你面前是沒資格站著的。”盛侯宣激動了起來,三年前死在車禍裡的侄兒,三年中林弘山的打壓和競爭,他們早已經勢同水火。
林煥文出現得太好了,他就是活著的證據,只要他說是林弘山要害他,就能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
林煥文卻又縮了一下:“我不認識你……”
盛侯宣坐下,緊挨著他嘆了一聲氣,手伸進兜裡,掏出來後展開,上面躺著一顆玻璃紙包裹的糖果,他放緩聲音:“煥文,吃糖嗎?”
……
林弘山和潘刈州站在一處,說了兩句那位鄭先生的事,他們招待齊全,做足了誠意,不過鄭先生總是缺了那麼兩分意思。
“他在猶豫,心裡的選擇已經偏向了盛家。”潘刈州低聲道。
林弘山不置可否。
“鄭先生是儒商,除了實力,其他方面的考量也很多。”
“所以我討厭文人。”林弘山不厭話語中的厭惡,平靜注視著前方。
林弘山在這裡還十分淡定,李小姐卻坐不住了,已經幻想出了一百個陰謀,覺得盛侯宣的消失一定有著巨大的陷阱,現在義憤填膺,恨不得親自替他把盛侯宣抓出來。
她焦急望著場內,發現林弘山並不著急,他手下的人也並不著急,他身邊那個叫葉崢嶸的,看似是很得力的手下,去找人找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她只是不願看見善良的人受傷害,這裡為他焦急的竟只有她一人。
待到林弘山和手底下的人稍微散開了一點,她急忙走了上來:“林先生,這件事你想好如何處理了嗎?”
“處理?”林弘山看她為自己著急的樣子。
越是為他急的人,就越不懂他。
“對啊,這事肯定不一般,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李小姐蹙眉,秀氣的眉眼成了仁慈的悲傷。
“沒事,他什麼主意也打不了。”林弘山安慰了她一句。
沒一會,葉崢嶸便和盛侯宣一起回來了,兩人走到林弘山身旁,葉崢嶸道:“盛先生在後花園迷路了,我去廚房恰好路過,便將盛先生帶過來了。”
盛侯宣面色平靜,四平八穩,有種神秘之態:“倒不能說是迷路,只是風景太好捨不得離開而已,白牡丹滿園,這樣的景色有幾人能見呢。”
林弘山聽他這話,覺得帶刺,刺著他的逆鱗,彷彿是在影射溫良玉。
李小姐忙為林弘山爭話頭:“白牡丹是高潔顏色,尋常人只喜歡大紅大紫,這樣的景色,自然也只在高潔之人的家中能看見。”
“李小姐說得對。”盛侯宣微笑。
高潔……林弘山這下覺得自己被影射了。
過了一會,林煥文出現在大廳中,他手中握著糖,猶豫的走著,林弘山側頭看了葉崢嶸,不是囑咐過了見過客人就讓林煥文呆在後院玩耍嗎,現在怎麼又跑出來了。
葉崢嶸眼神微動,顯然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出,他囑咐丫頭看好林煥文,林煥文方才受了驚嚇,也斷然沒有主動來前廳的道理。
林煥文一路走到林弘山身旁,低下頭,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哼哼唧唧的叫了一聲弟弟,隨即抬起頭看向盛侯宣,癟著嘴是個幼稚的惱怒,豎著兩條眉毛揚手一擲。
一顆糖落在盛侯宣的衣襟,擊中之後跨擦落在地上,彩色玻璃糖紙有著琉璃一樣的光輝。
林煥文低下頭,膽怯又有些自豪:“弟弟說,不可以吃別人的東西。”說著他又抬起頭,求獎賞般看著林弘山,像只小狗一樣。
林弘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很好。”轉而看向盛侯宣,靜靜看著他。
盛侯宣無言片刻,緩緩揚起笑容:“兄弟和睦,林家應當如此,易之要是還在,看見這一幕一定會很開心的。”
“當然。”林弘山道。
這一幕兩天後化作了李小姐筆下的戰場,她書寫自己所見所聞,書寫別人不敢寫的真相。
沒人敢說盛家的壞話,沒人敢說盛家佛口蛇心,她來說。
她認識的林弘山,她看見的林弘山,是一個倔強的少年,初聽聞時,便是他被質疑為家產殺害兄長,盛家咄咄相逼,林家旗下那麼多人等他一句話,等一個說法,可他說,我不要家產。
初相見,還未見人,便見了滿園的白牡丹,濯濯耀耀,滿園堆雪清風徐來,他是喜歡素雅的人,是養花用心的人。
初相談,他不卑不亢,淡然相對,對自己的哥哥,他們未曾一同長大,卻是他僅有的親人,他竭力善待,面對惡意,也坦然接受,從不辯駁。
他很沉默,甚至有些孤僻,沒人能懂他,所以人們總是敬而遠之。
而盛家,所作所為都配不上名門兩個字。
他出生於顛沛流離,長於孤苦貧賤,然而結果與盛家的人相反,他出淤泥而不染。
林弘山早晨看報紙的時候,看見第一行,楞了足足三秒,然後默默放下了。
溫良玉正舉著餐刀給麵包抹煉乳,看他臉色便問:“怎麼了?寫了什麼?”
林弘山拿起麵包,一言不發。
溫良玉伸手去拿報紙,林弘山卻將報紙壓在手下,一口一口嚼著麵包,也不說話。
溫良玉只好收回手,有些同情的看著他:“怎麼了?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