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殿下初來乍到,許是有諸多不適。但往後。。往後總會習慣的。”
“哭什麼,往後習慣了就好。”
可我怎麼甘願習慣?
我怎麼能在這種地方有什麼往後?
我想我娘了,想冀州了,想離開了。
我和這裡的人是不同的。
我,根本不屬於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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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遠處的更漏聲響若有若無。
她倚在窗前,望著天邊明亮而冷淡的月。
她住在重華殿,是座冷宮。
這裡是母妃蕭氏被父皇廢了之後,最後住的地方。
她雖然是位公主,但覺得自己也不過是個被拋棄的女子。
被自己父皇和母妃拋棄了。
所以住在這裡也算名實相符了。
母妃將她抱到這個地方,第二天就自殺了。
從那以後,她就一直住下了。
父皇生前曾多次讓她搬出來,她都抵死不從。
因為整座皇宮,除了這個地方,其他都不適合她。
她對父皇說,你別管我了,反正我和母妃是一樣的。
遲早,我也會死在你面前。
看到父皇的臉上因為自己露出痛苦內疚到極致的表情,她的心裡才暢快一些。
回首過往,盡是不堪。
母妃的不堪,父皇的不堪,還有她自己的不堪。
“你是父王唯一的女兒啊。”
從小,父王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每次聽了她心裡都美滋滋的,但不知為何,母妃看起來卻總是強顏歡笑。
她想,母妃應該是擔心父王會被人搶走,然後生下其他孩子罷。
父皇毫無疑問是多情的,即便是她,都能看出,父皇的心裡面同時藏著兩個女人。
小時候,她最討厭的是那個喜歡穿緋紅色衣裳的匈奴公主。
那個女人真是無時無刻都喜歡黏著父王,甚至有時候還沒大沒小地兇父王。
所以為了表達不滿,她常常把鼻涕抹在那個女人的裙子上。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女人終於再也沒出現過了,聽說是回匈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氣走的。
她走了之後,父王也離開了燕京,前往雍北。
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之中,沒有一封書信。
有時她甚至會忘記,自己還有個父王。
等父王再次回來時,居然是帶著那個女人一起回來的。
難道這三年,父王都是因為在找她,所以才拋下她和母妃的嗎?
不久,宮中發生了未央之變,父王變成了父皇。
而那個女人即將成為大燕皇后。
真是不公平啊,難道不應該母妃做皇后嗎?
那個女人明明什麼都沒有給父皇留下啊,憑什麼可以做皇后?
她甚至開始在紙上畫小人:別讓那個女人做皇后啊!別讓那個女人做皇后啊!
她這樣想著,老天似乎聽到了她心裡的抱怨。
於是那天晚上,那個女人終是沒當成皇后。
但她,也在那晚永遠失去了母妃。
在父皇和那個女人的大婚之宴上,母妃當眾自戕而亡了。
她被姑姑摟在懷裡,什麼都沒看到。
但是她知道,母妃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再也聽不到母妃彈箏了。
也從那天起,她聽見心裡有一處地方碎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她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甚至都沒有落下一滴淚。
何必要哭,明明眼淚是如此徒勞無用。
反正這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能懂她心中那種無法言喻的悲哀。
她明白,是自己的父皇害死了母妃。
可是,從今往後,她也只有父皇了。
但她到底沒有死在父皇面前。
因為她沒料到,父皇正值春秋,忽然就駕崩了。
才做了短短七年皇帝啊,就死在了深宮中的那個女人的手中。
她見過父皇的遺容。
父皇有一半樓蘭血統,容貌本是極俊異的。在她小的時候曾想過,如果以後嫁人,定要尋個像父皇這樣的。
可是父皇的遺容上卻被那個女人狠狠地劃了一道血痕。
她知道的,都是因為父皇一直沒有娶她,所以她才害了父皇,毀了父皇。
這些她都知道。
父皇的心裡一直藏著兩個女人。
而這兩個女人,一個令她失去母妃,一個令她失去父皇。
簷下的鈴清忽然響了一下,她站在窗前,將細枝輕輕壘在鳥窩邊緣,恍若未聞。
一個人影走到了她的身後,一張削薄的唇貼近了她的耳畔。
“聽說,你今日親了那小子?”
極寡淡的聲音,徐徐響起。
“是啊。”她像似沒有感覺到耳旁的灼氣,目光緩緩抬起,又望了眼天上慘淡的月。
一雙手落在她的肩上,她被身後的人生生扳了過來,逼著她對著他的眼。
“為什麼?”寡淡中分明多了幾分薄怒。
“是個很可愛的弟弟不是麼,就和你一樣。”她勾著唇笑了,“你要是想要,姐姐也可以親你。”
“夠了!”他斥道,“別把朕和那小子相提並論!”
“是。”她隨口應了,卻滿臉的漫不經心。
“你若是真想出宮。”他將她貼近自己,眉骨一動,“怎麼不來求朕呢?”
她笑了,“你捨得嗎?”
“有什麼不捨得的?”他忽狠狠地道,“反正你很快也要嫁人了。”
“你我都姓慕容,就算我不嫁人,也是不可能嫁給你的。因為總有人會阻止你我的,除非。。。”
她沒有說下去,臉上的笑卻更甜膩明豔。
他怔了片刻,終是鬆開了她。
他有些疲憊地按上自己的太陽穴,“你憑什麼覺得,朕真的會為了你,去傷害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