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父親再娶,第二年就有了另一個兒子。他那時候也氣憤父親另娶,跟繼母鬧得很僵,於是他也沒念書,小小年紀就跟著人去城裡幫工,後來碰上了戰亂,入了伍,看著有文化的人都比較被看重,他才狠了心逼自己去學。
這才有了後來的機緣。
如果當時的世道好一點兒,鄭存漢覺得自己不至於太窮途潦倒。這世上能吃苦、能忍耐的人本就不多,只要吃完了別人吃不了的苦頭、忍完了別人忍不了的艱辛,最終總會有回報。
鄭存漢對鄭馳樂的希望就是這樣,希望把他逼到極致,逼得他放棄不該有的想法、逼得他放下不該有的執著,這樣才能真正地馳騁前行,這樣才能真正地快樂起來。
事實上他的外孫已經做到了。
雖然早熟必然是因為忍受過許多痛苦,但鄭存漢心裡還是欣慰居多,畢竟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等不及慢慢來。
而且他也沒辦法像耿良原一樣手把手地教自己的兒子怎麼繼續往下走,他並不是那樣的人。
他選擇的是把鄭馳樂放到必須獨立的環境裡面,讓他獨自面對更多的東西,透過這樣的磨練儘快成長起來。
他相信這個跟自己最相像的外孫完全可以走出來,走向更廣闊的未來。
等站到未來回頭一看,所有的艱辛和痛苦其實都不算什麼。
想要的一切也能夠輕輕鬆鬆地拿到手。
而鄭馳樂並沒有讓他失望,即使是最叛逆的時候他也沒有放棄過向上的心,表面上再怎麼胡來,該做的事、該學的東西,鄭馳樂一樣都沒落下。
這也是鄭存漢始終沒對鄭馳樂心軟的原因。
時至今日,鄭存漢覺得現在的鄭馳樂已經可以獨立地判斷自己該怎麼做了。
雖然鄭馳樂還很小,但是他的思想已經足夠成熟。
鄭存漢第一次以平等的姿態和鄭馳樂交談。
鄭馳樂一開始還有些茫然,等鄭存漢從幾十年前的秘辛細細道來,鄭馳樂才發現掩埋在自己所知曉的“未來”背後,其實還藏著更深的東西。
等到鄭存漢難得耐心地把一切攤開在他面,開誠佈公地和他對談,並且說出自己對他的希冀,鄭馳樂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他看著鄭存漢花白的頭髮,一時說不出半句話來。
在他的印象中鄭存漢是固執的、擰拗的,不允許他有半點反抗、不允許他有半點違逆,以前鄭存漢從來沒有誇過他,對上他時還三句不離罵,彷彿他從頭到腳都是錯,最好根本不要活在這世上。
但這都是鄭存漢沒法控制的,就像抑鬱症患者沒法控制自己的悲觀、絕望——甚至想要尋死一樣。
即使被病痛和精神上的痛苦折磨著,鄭存漢依然極力堅持按照自己一貫的方法來做事,跟以前一樣被誤解、被痛恨,也從來沒為自己辯解過半句。他甚至把病痛帶來的異常當成了最好的偽裝,把自己變得冷酷而絕情,在女兒和外孫之間扮演著最不被理解的角色。
鄭馳樂想到自己那些年的怨懟、想到自己連鄭存漢什麼時候去世都沒有去打聽、想到自己一去不回頭,心裡又是酸楚又是難受,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不過他到底是個成年人,眼眶雖然紅了,眼淚卻沒有往下掉。
他鄭重地保證:“我一定會當個有出息的人!”
鄭存漢摸摸他腦袋,讓他去睡覺。
這一整夜鄭存漢都沒有閤眼,腦海裡走馬燈似的回放著以前的事。他本來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但這天接二連三地提及了當初的一切,心裡總歸還是無法平靜。
等到天邊曙光初露,鄭存漢才緩過神來。他走到前面給鄭彤打了個電話,讓她趁著時間還早過來見自己一面。
鄭彤不知道鄭存漢有什麼事,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來到吳氏診所後見鄭存漢一切安好,她舒了口氣,問道:“爸,有什麼事?”
鄭存漢也不多話,開門見山地說:“我跟樂樂談開了,你這段時間的狀態我也看在眼裡。你這樣的作派連樂樂都不如!既然樂樂已經走出來了,你就別再拎不清,這本來就是我們要的結果,你擺出一副難過的樣子給誰看?難道你還想著等我進了棺材以後就把樂樂認回去?”
鄭彤語塞。
鄭存漢說:“一個稱呼並不代表一切,就算他喊你姐姐,你還是可以儘自己應盡的責任、還是可以對他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做事猶猶豫豫,註定不會過得舒心。樂樂這麼小都能把心態轉變過來,你難道不行?你現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業,它們也是你的責任,你要是因為心神不寧而行差踏錯,想想後果。”
鄭彤說:“我知道了。”
鄭存漢揮揮手,讓鄭彤回去忙自己的事。
跟鄭馳樂和鄭彤談過以後鄭存漢的精神頭似乎更好了,平時還會出門溜個彎,跟鄰里談談話。
耿老爺子怕自己跑得太勤會給鄭馳樂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後來就沒再上過門了,鄭存漢也不在意,偶爾跟耿老爺子聊個電話聯絡感情。
日子似乎越過越開懷。
鄭馳樂看不出鄭存漢是不是真的好轉了,在跟關靖澤通訊時忍不住提到了自己的擔心。關靖澤看得比他清楚:“無論是真開懷還是假開懷,這都是他給你看到的一面,目的說白了就是讓你放心地放開手去做。所以你能做的就是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這樣的話就算他是假裝出來舒心,慢慢地也會變成真的。”
被關靖澤這麼一勸,鄭馳樂也想開了,捋起袖子開始做事。
經由港城那位“筆談”人的推薦,《醫學平臺》很快就給季春來一個會員資格。季春來也不是老古板,他拿到醫學平臺後也看得仔細,甚至還摘抄下幾個問題揣在口袋裡,一閒下來就掏出來琢磨。
鄭馳樂卻瞄上了《醫學平臺》上的會員名單,他的想法是將“筆談”發展到國外,進一步瞭解更多的治療思路。不管中醫西醫,治病救人都有它們的優勢,只要用心揣摩,未嘗不能在兩者之間找到共同之處,逐步融會貫通!
鄭馳樂外語還行,但僅限於專業閱讀而已,對於這年頭具體要怎麼跟外國人書信往來,他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瞭解。
於是鄭馳樂又將自己的臉皮噌噌噌地加厚了幾重,沒事就捧著本書跑去郵局邊看書邊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