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動靜,收起報紙跟吳棄疾對視片刻,說道:“當年的事我也許太武斷了,至少應該聽完你的解釋再下判斷。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想說嗎?”
吳棄疾掙扎著坐了起來,可他心裡太激動,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季春來見到他這模樣,要說沒有半點觸動肯定是假的。他耐心地坐在病床邊,等著吳棄疾說話。
吳棄疾努力穩下心緒。
他理了理思路,將當初遇到的事一一詳述。大體還是跟鄭馳樂說的沒兩樣,為了讓季春來相信自己,他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剔除所有主觀因素去還原事實。
季春來聽後沉默下來。
吳棄疾也跟著靜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季春來才問道:“你回國後那兩次用藥是怎麼回事?”
吳棄疾心頭一跳,腦海裡閃過一絲靈光,總算弄清楚問題出在哪裡了,也大致猜出“姑姑”到底給自己潑了什麼汙水。他記得當時季春來正和何遇安相爭,何遇安是有名的“攻下派”,用藥用得太狠,惹來各種詬病。
而恰好在那時候,他從何遇安那邊獲得了啟發,救治了兩個病人。
吳棄疾說:“當時河堤出了問題,一旦控制不住就會有好幾個村鎮要遭殃,偏偏在前線指揮的趙書記突然出現中風症狀,幾乎快要不省人事。趙書記說他還不能倒下,下了死命令要我治療,我只能事急從權,效仿何老用藥!後來我也拿出了後續治療方案為趙書記調養,雖然他沒法再擔任一線工作,但中風症狀也慢慢控制住了。至於另一次——”
季春來說:“行了,不用說了,先休息。”
吳棄疾急了:“我……”
“不用說了,是師父對不住你,聽信了別人的話。”季春來眼裡滿是自責:“如果你還願意認我,往後就繼續叫我一聲師父;如果你不願意再認我也沒關係,是師父的錯。”
吳棄疾想都沒想就喊:“師父!”
季春來見他情真意切,心裡更加自責。他沒讓吳棄疾往下說就是因為從前面的話已經看得到事實真相了:他偏聽偏信,在這個徒弟最需要支援和關心的時候和他斷絕了關係。
吳棄疾觀察力極強,自然看出了季春來的想法。他說道:“師父,其實我也怪過你。要是我不怪你,肯定不會因為你趕了一次我就沒再找過去,我那時候是真的怨了你,發誓要出人頭地給你看……真的,我當時就想看你後悔趕我走。”
季春來聽他這麼一說,心裡的疙瘩倒是去了大半。
人就是這樣的,做了錯事要是對方一點都不怪自己,自個兒反而過不了那道坎。
可季春來也不是笨人,稍微一想就明白自家徒弟其實是在變著法兒寬慰自己。他頓了頓,還是問道:“那你怎麼又找過來了?”
吳棄疾說:“後來我意外得知了師父你入獄的訊息,當時我就在想啊,我跟師父賭什麼氣?我離了師父自然是海闊天高憑魚躍,路要多好走就有多好走,師父沒了我能行嗎?肯定不行,真要行的話怎麼會把自己折騰進監獄裡?”他打趣,“這就是我找來的原因了——因為師父你不能沒有我啊。”
季春來本來還仔細聽著呢,聽到最後卻哭笑不得。
見吳棄疾笑容疏朗,依稀有少年時的影子,季春來也漸漸放寬了心。他一向覺得將時間浪費在懊悔上面是沒用的,真要有心彌補就該做些實在點的事。
被吳棄疾這麼一插科打諢,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季春來又跟吳棄疾說了一會兒話,才叮囑他再休息一會兒,起身去給自己負責的兩個病嬰複查。
第二天吳棄疾已經完全恢復了,當他再去找田思祥和劉賀時,卻發現兩人的口風全變了。
田思祥一再道歉:“吳先生,是我誤會了老楊,原來他沒有開採私礦,他是在訓練一批職業探礦人員,而且他已經將發現目前的礦藏都獻給國家了。”
劉賀一向比較沉默,這時候也開了口:“我們都帶著以前的偏見看老楊,其實他是個頂好的人。上回我們跟你說的話都帶有太多的主觀因素,許多地方也誇大其詞,你不要當真。”
他們把自己說過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吳棄疾也沒生氣。他甚至還很有心情地和田思祥兩人閒聊了許久,最後才客客氣氣地把他們送走。
許國昌顯然也有同樣的遭遇,見到吳棄疾後就拉著他說起了這件事。
許國昌提到了吳棄疾不瞭解的情況:“昨天你昏倒後有人來探病,你猜是誰?”
吳棄疾想了想,猜道:“難道是那個楊銓親自過來了?”
許國昌說:“沒錯,就是他。他在病房裡呆了一會兒,又領田思祥和劉賀出去吃了個飯,回來後田思祥和劉賀就找上了我,推翻了自己說過的話。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田思祥他們前面說的話是真的,那個楊銓有問題,得知這邊的情況後親自過來封口;另一種是田思祥他們後面的說法是真的,那個楊銓是個有大覺悟的人,一心一意地為國家礦業無私奉獻——你信哪一種?”
吳棄疾說:“我相信有後一種人,但是從田思祥他們前面的描述看來,楊銓顯然不是。你跟楊銓見了面嗎?”
許國昌說:“沒,不過季老好像跟他碰了面。”
吳棄疾對自家師父這方面的判斷力不是很信任,他問道:“當時樂樂在嗎?”
許國昌點點頭:“我特意找人問過當時的情況,樂樂也在,而且好像還是他給楊銓領的路。”
吳棄疾說:“好,我改天找樂樂問問。”
許國昌訝異地抬眼。
吳棄疾說:“我師父最不喜歡用惡意的想法去揣測別人,不信你去問他好了,他肯定不會覺得楊銓有問題。”
許國昌卻只關注他的稱呼:“師父?”
吳棄疾罕有地露出了高興至極的笑容:“沒錯,你剛剛說的季老就是我師父。”
許國昌覺得吳棄疾那笑簡直快亮瞎自己眼睛了。
又過了幾天,田思祥和劉賀的孩子情況漸漸趨於穩定,季春來給她們做完最後一次檢查,告訴他們可以把孩子領回家回家調養了。
忙完這事兒,季春來接受了吳棄疾的邀請去吳氏診所那兒小住。眼看成鈞那個專案已經接近尾聲,嵐山那邊也沒什麼事,吳棄疾索性就讓季春來留在省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