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武家的麻煩就是因為飯館開張後給的分量太嚇人,所以生意太好,讓其他的飯館很受刺激。有人給馬武叔叔帶話,說賺錢可以,但不能壞了行市。那時侯在滿城開飯館的大多都不是善良之輩,八十年代個體戶在主流社會觀念當中不比八仙強多少,實際上有很多人就既是八仙又是個體戶,比如馬武。
馬武叔叔本來就很有種,何況還有當軍官的哥哥撐腰,天下哪裡還有比當兵的更能打的八仙?所以根本就沒當回事,說自己的生意自己做,不關別人的事。
那些人也打聽到了馬家的來頭,所以不敢明著來,就玩陰的。
一天晚上,在馬家飯館吃過飯的十幾個食客同時病倒,上吐下瀉,立刻住院打吊針。
幸虧那時侯消費者的維權意識沒那麼強,馬武叔叔帶著夥計提著水果和罐頭到醫院看了大家,又是道歉又是賠醫藥費,總算對付過去了。
馬武叔叔很奇怪,因為所有病倒的客人當天晚上都吃了烤羊肉,但是馬武叔叔對自家的羊肉非常自信,——那些肉都是肉販子每天從冷庫拉過來的,絕對新鮮。
馬武叔叔判斷一定是有人在調料做了手腳,烤羊肉要用辣椒麵和孜然粉,烤羊肉的架子放在飯館門口的路邊,辣椒麵和孜然粉就在架子上。每天人來人往,生意好的時候夥計既要烤肉又要給客人上菜,所以烤肉架旁邊經常沒人看著。一定是有人在這裡搗了鬼。
馬武叔叔本來想大不了有人來鬧事打一仗就是了,誰怕誰呢。
可是他沒想到人家知道打架佔不到便宜就使了陰招,這種事抓不住證據也是無可奈何。
更要命的是這種手段防不勝防,要是再來一次飯館就只好關門了。
馬武很衝動,他找了常近勇和我們幾個,說他知道是誰搗鬼,要我們一起跟他去砸了那家飯館。
向海聽說有架可以打馬上來了精神,立刻就要找傢伙。
小飛說“問題是你怎麼證明是人家下的毒?咱們這麼去砸,人家報案了咱們都得進去”。——小飛最擔心的就是讓他出面去撈人。二十年後有一次小飛開著他的寶馬帶我們去吃飯,路上接到一個電話,只聽他說“操,找什麼人?算球了吧,用錢拍吧,你以為不花錢就是便宜啊?”
聽到小飛潑涼水,馬武當場就急了,說“你們要是不願意去就算球了,我自己去!”
近勇說“武子,小飛說的也對,這麼去砸肯定不行,這樣吧,我去找一下我乾哥。他應該有辦法。”
當天晚上近勇找到馬武,說小毛孩答應幫忙,讓馬武放心,小毛孩說在滿城有小毛孩在就有馬家的飯館在。
後來聽說小毛孩又是提了酒和刀一個人去找那家飯館的老闆,當晚飯館老闆喝的大醉,睡在了自家店裡。小毛孩自己走了回來,說沒事了,讓近勇給馬武帶話讓他們放心做生意。
第二天那家飯館的老闆提著酒來拜訪馬武叔叔,那人讓馬武叔叔不要相信社會上那些傳言,還說不知道小毛孩是馬武的大哥,多有怠慢,以後請馬武家多關照。馬武叔叔順坡溜驢,說以後彼此關照吧,做生意都不容易。
經過這場風波馬武家對小毛孩很感激,一定要請小毛孩到自家的店裡來喝酒。
小毛孩對近勇說“那就把你的那些兄弟都叫上吧,一起熱鬧熱鬧”
那天小毛孩對大家都很友好,我們都覺得小毛孩真的像大家的哥哥。
比起那些後來的黑社會,小毛孩是一個無法複製的大哥。他從來不用語言威脅別人,甚至很少說粗話,他總是提出當時看來非常合理的要求,讓人不能拒絕。據說此前拒絕過他的人有過兩個,一個是尕拐拐,已經死了,還有一個是個開地下賭場的,後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大家都說被小毛孩幹掉了。不過小毛孩從來不承認,他說你看我像殺人犯嗎?說完就笑,笑的很燦爛。`
小毛孩的笑容非常迷人,很像張國榮。
那年頭大部分年輕人都會眼露兇光,有的是威懾別人,有的是為保護自己。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小毛孩眼露兇光的樣子,我問近勇,近勇說他也沒見過,他說可能尕拐拐見過。
如果你不認識小毛孩,看到他和劉向海、常近勇、馬武幾個走在大街上,你一定不相信他就是那個捅翻尕拐拐的魔鬼終結者。從形象上看,那個人應該是馬武,即使不是馬武也應該是另外兩個。
如果小毛孩能活到二十年以後非常適合做演員,不僅因為他的陽光形象,還因為他那種身臨其境的演技。
日期:2007-1-25 8:51:25
小毛孩那天很高興,馬武的叔叔親自給小毛孩倒酒,小毛孩給馬武叔叔敬酒。
馬武叔叔和小毛孩連幹了三個,然後馬武叔叔對大家說“我和小關喝白酒,你們這些娃娃還是喝點香擯吧”。
那時侯有一種叫香擯的飲料,這種香擯跟真正的香擯其實沒有任何關係,它的包裝像啤酒,但是味道接近橘子汽水,深受廣大群眾的喜愛。
小毛孩那天喝了很多,但是一點也沒有失態,和馬武叔叔划拳贏多輸少,倒是馬武叔叔喝高了,非要跟小毛孩兄弟相稱。
中間小毛孩和我們每個人都碰了杯,跟高小飛碰杯的時候說“小飛,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我跟自己兄弟從來不客氣,那次的事我就不說謝了,以後有事你就言喘(言喘,開口說話的意思)!”
跟馬武碰杯的時候,馬武說“關哥,那天要不是你,我就去把那松的館子砸了,還是你關哥有面子。以後有用的著馬武的地方你言喘”小毛孩笑了,說“你這娃真是楞,做生意的可不能這麼幹,和氣生財嘛。以後你想打誰就跟我說,我幫你打,好不好?”
跟我碰杯的時候小毛孩注視了我一下,然後笑著說“你是個老實娃娃,別跟著這些哈松學壞了,好好唸書啊!”
大家盡歡而散。
從此馬武家的飯館風調雨順,規模不斷壯大,九十年代滿城最大的酒樓和滿城的第一家火鍋城都是馬家的產業。
馬家豪華的酒樓建成的時候,馬武爸爸和叔叔請小飛爺爺給酒樓起名並題字,老爺子當時已經退休了,不過級別和威望仍然很高。老爺子酷愛書法,在老幹部裡面也是小有名氣。禁不住孫子的軟磨硬泡,小飛爺爺最後提筆潑墨替馬家題寫了店名“得月樓”。
我問小飛“你為什麼不讓你爺爺寫辛棄疾的那首詞?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那個酒樓叫點兵樓更合適,哈哈”
小飛說“我也提過這樣的建議,被我爺爺罵了一頓,這年頭有幽默感的老幹部不多啊。”
後來我想這個“得月樓”也夠幽默,近水樓臺先得月。
凡事就怕分析,世界上那麼多典故大概都是這麼分析出來的。
初三下半學期,我和小飛開始用功,準備考高中。
向海則被動地經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愛情。
那天中午放學,我和小飛、向海一起走出校門,當時小飛正眉飛色舞地跟我們講關於某八仙的一個八卦新聞。
突然一個不認識的女生騎腳踏車拐到我們前面停下,對我們說“你們誰是劉向海?”
我們一楞,如果一個陌生男生這樣問多半是要單挑,我們就應該低頭四處找磚頭;不過對方分明是個女生,我們一時不知所措。
向海說“我就是,有啥事?”
“下午放學了去文化宮電影院後面的小花園,有人找你。”說完那女生蹬上腳踏車就走。
“等等,誰找我?我為什麼要去?”向海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理直氣壯地指使自己的女孩,覺得有點沒面子。
“你去了就知道了!要不敢去那就算了”那個女生單腿撐住腳踏車,轉過頭來對向海說,顯得非常神氣。
當時正是正午,陽光在女孩臉龐四周和脖子後面塗上了一圈毛絨絨的金色光芒。
女孩蹬著腳踏車走遠了,向海有點愣神。
小飛笑了起來,“哈哈,她是不是看上你了?這丫頭髮育的不錯啊!”
小飛當時笑的很淫蕩。小飛是個早熟的孩子,初三的時候就能笑的很淫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