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1-09 21:54:01
6、哭比笑好
西南的雨季陰鬱綿密,雨一旦下開來,沒完沒了,沒有十天半月絕不肯罷休。
草房子貓耳洞一樣的窗戶外面,雨淅淅瀝瀝。又隱約聽見爆竹聲由唐家灣傳到這坡樑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如同這雨一樣喑啞潮溼。
因盤算好了今天不趕集,又發著燒,唐寡婦昨晚便沒有磨豆腐。一個習慣於勞碌的人,閒下來卻睡不塌實,她倒起了個大早。
天色依然昏暗,沒什麼事可做,唐寡婦在房門口當凳子用的石頭上坐半晌,看那斜而密的雨絲飄下來,聽著坡梁下的爆竹零零星星炸響,她的心境真是無法說清。
一溜溜山來者喲噢嗬嗬,
兩噢噢嗬嗬溜溜山,
三溜溜山噢嗬,
腳戶哥下了這四川……
唐寡婦彷彿又聽見歌聲,她雙手扶住膝站起來,向坡梁對面張望。朦朧晨光裡,能看到一大片竹林,被雨洗著,綠成油亮的翠青色,隨風搖曳,每片竹葉上都有水滴在悉悉索索抖動,竹林顯得愈發蔥蘢,掩映著唐家灣那些房子院子的瓦脊篆角,竹枝稀疏的地方,還能依稀看見一片一片灰黃色泥牆。許多年前,她曾經住過的那間屋子,小小的同樣如貓耳洞般的後窗就擠在一片一片的泥牆之間。
木匠在唐家打傢俱的時候,每天黃昏要去井邊洗衣裳,至今,她想起自己趴在後窗看他的情景,仍會臉熱心跳。那些黃昏,也是朦朧的天色,沒有雨,清風將他的歌聲輕輕傳到窗戶邊。突然有一天,婆婆找來一張篾席,叫木匠把窗戶釘死了。好在房頂有兩片玻璃瓦。年深日久,玻璃瓦覆滿苔蘚,呈暗綠色,透過的光線很微弱,即使白天,她做針線也必得點燈。婆婆倒不怕她費燈油。可是,屋子暗有什麼?篾席能遮住窗戶,卻擋不住他的歌。每天,她不停做著婆婆安排的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雜事,並不覺得累,只抱著美好的期待等那歌聲從窗前飄過。直到有一天,木匠鄭重地對她說,他要帶她離開牢獄似的小黑屋。然後,他在坡樑上蓋起了這棟簡陋的草房子。婆婆以及唐姓全族人呀然之際,不得不接受事實:未滿二十歲即守寡的她,也有像人一樣生活的權力。她離開唐家,那間黑屋子空置起來,堆了些柴草,窗戶依然釘著,直到現在,遮擋窗戶的篾席朽爛不堪,一條一條掛在窗戶上,筋筋吊吊的,就像她此時的光景……自從木匠沒了,一切彷彿回到從前,儘管再上無公婆下無小叔的拘謹,一天一天捱過去的日子,倒像一大把細密的竹篾,為她編織出更大的黑屋。她活在這偌大的黑屋子裡,如同一隻老狗,苟延殘喘,活著僅僅是活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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