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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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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虎門中心站已經好幾站了,售票員問,你倆到底到哪裡呀?再走就超出虎門地界了呀。此時窗外突然掠過一群集中的工廠屋頂。我說,那就在這裡下吧。我和小林說,這裡工廠這麼多,我們應該餓不死。下車,打聽了一下,這裡是虎門鎮南柵村。

日期:2013-07-22 00:52:44

這一天是98年5月31日,我一直記著這一天。

下車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個地方住下來。住酒店是沒錢的,住大街是不敢的,因為阿唐叮囑過,在大街上治安隊會抓的。於是我呆在路邊看著行李,小林跑出去張羅租房子。沒過多大會兒,小林就搞定了。南柵市場旁邊有一塊空地,有當地村民在這裡起了一排窩棚房子。紅磚砌的牆,毛竹搭的屋架,石棉瓦蓋的頂。一間房不到5個平方,就一張紅磚竹子搭的床,其他啥也沒有。廁所和浴室是公共的,沒有廚房。我和小林合租了一間,100塊錢一個月。我們想租個一個月夠用了,因為如果一個月還找不到工作,我們也早就餓死了。

總算安頓下來了,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我和小林就一個工業區一個工業區的逛,找工作。那時候沒有智聯招聘和前程無憂,也不知道原來還有人才市場,就這麼掃街,到各個工廠的門口看招工廣告。果然是工作不好找,工人都要招熟手,文員啥的都要求女性。逛了一天,我和小林都沒有收穫,回到房裡。跑去街上快餐店,5塊錢一份炒粉,兩個人10塊錢吃了頓飽飯——這一天唯一的一頓飯。一邊吃一邊算計,我和小林兩個人兜裡的錢,總共可以吃幾天飽飯。

房子對面住了一對小夫妻,男的四川人,女的不知道了。都在南柵的工廠裡做工。男的是個塑膠噴油工。因為洗菜在公共水龍頭在我們房間門口,於是不時見面聊幾句。我也難得從跟他聊天中,加強了對找工作的認識,諸如噴油工是幹啥的,但我是幹不了的,因為不是熟手,工廠是不會請生手的;諸如找工作最好先找老鄉,如果哪個老鄉恰好是領班,或者是主管,說句話就能把你介紹進廠等等。聊了幾次熟悉了,我就央求他介紹我進他們廠,他說他老鄉在廠裡做主管,據說辦公室需要個統計,他幫我問問看看是否需要。晚上回來說,問了,第二天去他廠子裡面試看看。第二天一早,就和他進了他工廠,那個主管和我聊了會兒,覺得還行,最後問,會不會用電腦?幫我做一個表格看看,然後遞給我一張出倉單,最簡單的表格。實話說在文化商店摸電腦的時候,我已經買了一本win95大全了,基本的excel製表還是懂一點。但烏龍出現了,不知道哪裡調出中文輸入法,DOS下面調希望漢字系統的那一套命令根本不管用。搞了半天只好對主管說,不知道為什麼輸不了中文。主管很和藹,問,那你會什麼?我說會DOS,主管說那你試試看看,我於是調出命令列,演示演示DIR, CD之類。主管哭笑不得,於是第一次見工以失敗告終。

正當我積攢信心準備明天再好好去找找工作的時候,當天晚上睡到半夜,突然門外人聲鼎沸。治安隊一間一間敲門,查暫住證。他媽的,其實我們剛來5天不到而已。臨出門我抖了個機靈。穿好了全身衣服,又把把錢包、身份證、畢業證和學位證揣到懷裡。結果證實了我這一著實在精明無比,一出門就發現門口黑壓壓一片人,穿長衣的,短褲背心的都有,一個個在一幫穿制服的看管下,蹲在地上,手抱頭。然後就一個一個的查,有暫住證的,回家。查了一遍,大約還有14-5個,包括我和小林,都沒有證,就直接上一輛箱型貨車,拖到南柵派出所。可惜我行李箱的衣服、書籍和那一堆獲獎證書,從此與我天各一方,再未相見了。

到了派出所,開始一個個報名字登記造冊,然後不忘問一句,有沒有錢自保?自保200就可以出門。沒錢自保,那當地有沒有熟人老鄉,派出所可以打電話去聯絡,讓外人擔保,外人擔保就300。於是和我們一起去的14-5個人,倒有90%慢慢都走了。我好幾次過去解釋,我是個大學生,過來找工作,才過來5天而已,且有車票為證,不是什麼三無分子。可說歸說,沒人聽你的。在這裡看來不管你是大學生還是殺人犯,身份不管用,錢才管用。到了夜裡2點,自保的價位一跌再跌,從200到150,從150跌到100.但鬱悶的是,我和小林兩個人兜裡的錢加起來,還是不夠哪怕是保一個人出去。到了夜裡3點,估計是派出所看出我們剩下幾個實在是榨不出油水了,於是又一輛車,把我們送到虎門公安收教所。就是今天虎門高速南面山隧道下面的那個。

在虎門收教所呆了2天,就又把我們送到大朗的東莞市收教所。大朗的收教所很大,吸毒的,盜竊的,和一些勞教人員也都關在這裡,但最大量的還是我們這一類“三毛”。收教所裡開有工廠,主要是手工裝配活,我記得似乎是聖誕燈飾的線頭組裝。裡面的管教幹部都很兇,更可惡的是每天從三毛中臨時指定的協管。心酸的歷程我就不再一一說了。不過我貌似還好,第一是我們監倉的牢頭是個老鄉,對我還算照顧,所謂殺威拳我是省下了,第二或許看我是個大學生,那時候人對文化人還是禮敬三分的。所以一直到後來出來,倒也一直沒有太難為我。

但身上的東西都沒有那麼幸運了,首先是兜裡僅剩的20幾塊錢,剛進虎門公安收教所就被牢頭搜去了,其次是大三時候女朋友送的一個真皮錢包,一直是我睹物思人的紀念,到了大朗,也被,牢頭拿走了。再然後是皮帶、皮鞋、褲子、T恤也都一一被換了個精光。整個在收教所期間,我就只能穿著衣不蔽體的幾間破衣服。好在快出去的那天,新一屆的牢頭還算照顧,從新丁身上又剝了一套給我,讓我出去的時候起碼還有點體面。

在收教所期間除了經常的管教和牢頭的喝罵,所幹的活倒也不重,就算喝罵,慢慢倒也習慣了,這些並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內心的煎熬,看不到希望。到廣東原本是打算出來闖一闖的,結果一事無成,人卻被弄到收教所了,心裡著急呀!在此期間另一個重大打擊是我把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弄丟了。

日期:2013-07-22 00:53:38

那是剛到大朗沒幾天,早晨上工前,我照例把畢業證書,學位證書,還有幾張女朋友的照片(原本夾在錢包裡面的,後來錢包被上貢了,只好單獨拿出來)放在一個方便袋裡,裹好壓在涼蓆下面。身份證因為比較小,就放在兜裡。沒想到下午下工後集合,管教念名單宣佈換監倉了。我當時就慌了,剛舉手站起來要報告,離我最近的管教上來就兩巴掌再一腳,把我打得蹲了回去。當時那個氣呀,如果手上有把西瓜刀,估計我也成夏俊峰了(夏俊峰就是這樣煉成的)。於是,從此我的畢業證和學位證就徹底丟了。總算剛畢業的時候家裡留了張影印件,上面有證書編號之類,於是到了後面上班之後,找了東南亞證件集團做了一張,證書編號等等資訊與原始證件刻意做了相符的,這才讓我一直拿了張假證混到今天。現在想想,這也許也是我個人誠信方面的一個汙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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