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子規，子規！你……你好狠的心啊！”

顧子規的嘴唇顫了顫，不知道該說什么

聞徽羽不住地道：“你就這么狠心，半分情也不留？”

顧子規道：“你……”話剛出口，忍不住又消音，到底無法迴應他一句。

“你就那么想要我死，那么想和他在一起？”

顧子規這回沉默了，當真沉默了。

像是預設，又像是說不出口一個“是”字。

聞徽羽低笑一聲，道：“我以為，你又會像從前一樣，在馨兒面前，都能那么狠心地說話呢……”

顧子規深吸了一口氣，道：“人，固有一死。”

聞徽羽這回便笑了，不再是低笑，反而是朗笑。

“哈哈，哈哈！”聞徽羽收緊了懷抱：“好一個人固有一死！”

顧子規睜開眼睛，輕輕地掙脫開了他的懷抱。

聞徽羽將他轉過來，讓他看著自己：“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是不是？”

顧子規看著他，只是看著他。

“我若死了，你一點都不會難過，是不是？”

顧子規沒有說話。

聞徽羽睫毛忽然顫動，然後，竟也有淚珠掉落下來——越過臉龐，越過下巴，從空中直直墜落，掉到了地上。

顧子規嘴唇一動，彷彿想說話。

聞徽羽卻是笑了，笑的時候，就彷彿先前那眼淚是顧子規的錯覺，

“幾十年來，想要我死的人多得很！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很久之前，你也是想要我死的！”

天域繼任，若要聞楚完全安全，要么聞徽羽老得沒辦法再把控天域了，要么，就是聞徽羽已經死了。當初顧子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念頭，但是聞徽羽這么說，他卻也反駁不能——想是沒想，但如果他想了呢？如果他朝那個方向想了，是不是……是不是他真的有可能，希望聞徽羽死？

如果聞徽羽那個時候就死了，如果聞徽羽在沒愛上他之前就死了——

天域只有聞楚一個人是聞家的血脈，其他人也無法不服輔佐聞楚——當然，可能會生點騷動，當然，他和聞楚可能要花許久的時間才能壓制住天域這一大幫子的人，但是……

但是……

那樣，是否他們所有人都會比現在幸福？

顧子規不敢去想，但是他看著聞徽羽落在地上的眼淚，一直盯著，彷彿那抹溼跡如何地珍奇，如何地少見……

他從來沒看見過聞徽羽哭，不用說哭，便是傷心的神色也是不多。說到底，眼淚對天域的君主，完全是沒用的東西。

聞楚流過眼淚嗎？

他有點不記得了，其實，好像是有的。小的時候，他爹發現了他娘一直幫他掩藏著的秘密，他爹震怒，想要殺了他，因為他爹想要和一家小姐聯姻，各處都打點好了，甚至，連聘禮都已經送上門去了。

可是，他爹發現他的身體不對勁，發現了他們掩藏得那么久的秘密。

一旦媳婦娶進門，兩人坦誠相待，那樣子，又怎么可能不會發現他的秘密？那個時候，顧子規還沒來天域，而易容，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學會的，他家雖和名劍山莊有親戚關係，但到底是個遠親，又不涉足江湖，怎么可能有辦法遮掩？

遮掩不了，新娘子必會和離，就算不和離好了，鬧總也要鬧一陣的。何況他那爹爹想要逼他硬娶，想要瞞天過海——他喜歡聞楚，又怎么會答應？他爹因為他身體，又因為他執意不允親事惱羞成怒，種種原因加起來，便要致他於死地了。

那個時候，聞楚為他流過眼淚。

他那時候，十六歲吧，聞楚才十二歲。

就是那個時候，他真正喜歡上了聞楚。

以前也許是好感，也許也是喜歡，但那時，卻已是愛了。

他當時想的是什么呢？他當時想的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讓聞楚流淚了，他喜歡他，他定要讓他這輩子都不流淚。

顧子規已經出神了，甚至他出神了許久，許久都想著以前的事情。

聞徽羽湊過去親他，親他的臉頰，親他的眼睛。

顧子規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流了眼淚，眼淚將視線模糊了，一陣一陣地看不清楚，而聞徽羽每次在他流眼淚的時候，都會把他的眼淚吻去。

“你的心病，我怕是治不好了。”聞徽羽低低地道。

顧子規抬眼看他。

聞徽羽卻又笑道：“我知道，你很快就要去找他的，不過，等你找到了他，也許你會發現那也並不能治好你的心病。”

顧子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從他懷抱中出來了。

他抹去了自己的眼淚，那淚痕被聞徽羽親吻地有些斷了線，但是，卻仍然溼潤。

聞徽羽在他身後，似乎想要叫住他，但，他到底沒有叫住。

顧子規從這裡走了出去，一步一步，十分堅定地走了出去，聞徽羽就在他身後看著，看著他頭也不回。

然後，顧子規就走得不見了。

第十一章 正文完結

他甚至沒有問聞徽羽和聞楚談了什么。

無論他們說的是什么，現在想來，竟已不那么重要了。

聞楚仍舊住在白練居。

顧子規走往白練居時，信步而行，不快不慢。

這么幾年，白練居的內裡仍舊和往日一樣，而顧子規經常命人打掃，甚至是自己親來打掃——不過聞徽羽總是不同意，硬是讓他人來做，他怕激怒聞徽羽，害這裡被毀，因此，他還是很聽聞徽羽的話的，讓他派人來清理這裡。

聞楚在白練居里等他，就像幾年以前，他們來天域之後最初的那幾年。

聞楚總是在白練居里等他，在他被聞徽羽叫去近身伺候的時候，更是總在白練居里等他。

聞楚聽到他的腳步聲，抬起眼來，對他笑了一笑，那個笑容很真，很暖，顧子規一看見那個笑容，心口便有些發疼。

聞楚道：“你來了。”

顧子規走進了門，道：“我來了。”

聞楚細細地打量著顧子規，打量著他通紅了的眼睛：“你哭過。”

他站起身來，似乎想來扶他，但是，伸到一半，卻停在了半空。

他看到了顧子規的眼睛，那一雙染著水光的眼睛盯著他，半晌也未眨上一下。

聞楚一下子想到了聞徽羽和他說的話，想到了聞徽羽和他說，顧子規縱然沒他，也有他們的孩子……

他會怪他嗎？怪他如今想來破壞他們的生活，怪他花費四年，方想來找他？他和聞徽羽是否已如普通夫妻一般兒女成群，家庭和樂？

物是人非，似乎，很多事情，都已和往日不同。聞楚從未覺出任何無能為力，在外頭闖蕩，很苦，很累，他為了早日能有力量和聞徽羽抗衡，更是將自己逼到了極限。他從來都沒想到自己回來後第一個感覺是無能為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