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杜雲年的模樣有些狼狽:平時整齊乾淨的棉襖被撕裂了一條口子,露出裡面的棉絮,上面還蹭了幾道泥印子;頭上用髮帶扎著的頭髮現在全散開了,被寒風吹得各種凌亂。
此時他的右手捂著左手,一拐一拐地朝外面跑去,後面緊追著不放的是幾個長得凶神惡煞的男人,為首的一個一把把他揪住,劈手又扇了杜雲年幾個耳光。
“彪哥,別打了,求你別打了。錢我一定會還的,一定會還的。”杜雲年被打得跪到地上,連連哀求。
“會還?”那個叫彪哥的男人一臉痞氣,“空口白牙的,誰信?就憑你這輸了錢就想偷溜的品行,我們敢相信你的話?”
“那、那彪哥想如何?”
彪哥從後面一個瘦子手裡接過一張紙,在杜雲年面前扇了扇:“來,在上面按個手印劃個押。”
杜雲年雖說文不成武不就,但好歹是念過幾年私塾的。他接過那張紙看了看,驚訝地抬頭問道:“是不是寫錯了?我明明只欠你們十五兩銀子。”
“哼,十五兩?你要是剛才老老實實還錢,十五兩就十五兩了。可誰叫你剛才想偷跑呢?差得我們幾個兄弟沒命地追,這筆賬我們找誰要去?現如今翻你一倍,還是輕的了。我要是在上頭寫上一百兩銀子,你還敢不按手印不成?”
杜雲年就知道自己今天栽了。
他平時在家也不作什麼事,只三五不時地挑一擔菜來城裡賣。每日賣菜的錢都是要上交給牛氏的,但總能扣出一點來。手上有了錢,偶爾便會在城裡吃上一個肉包子,甚至下小酒館喝上二兩酒。
這一來二去的,他就認識了城裡的閒漢。這些閒漢開始還只跟他聊聊天吹吹牛,後來就引他進了賭場,拿點小錢賭上兩把。
人家經營賭場的,自有那吸引賭徒的一套套路。像杜雲年這樣的,身上的衣著雖不是綢緞,但好歹是細布,又沒有補丁,整日遊手好閒,說明吃穿不愁,小有家底。閒漢又是賭場養的托兒,在閒聊中把杜雲年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家小有薄產,又沒甚靠山和後臺,就是個附近村的普通鄉民,是最好坑的物件。
於是賭場就一點點地套他,先是讓他輸兩場贏三四場,把他的賭癮勾上來,再引得他越賭越大,最後在他輸紅了眼的情況下,再讓托兒一刺激,讓他欠下了賭場一大筆的銀子。
也幸得杜雲年有牛氏這個吝嗇而兇悍的母親,牛氏為了錢可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杜雲年擔心自己欠下重債,母親一氣之下叫孃家侄兒來把他打殘了,心裡有個忌憚的地方,下注的時候一猶豫,就沒敢借五十兩銀子,只借了十五兩。
這才有了杜錦寧看到的這一幕。
杜雲年深知今天這手印不按,他是平安回不了家的。一咬牙在那張紙上按了手印,這才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彪哥還衝著他的背影喊道:“五天啊,給你五天的時間籌錢,否則我們就會上門去要銀子了。到時候鬧得滿村人都知道,你可別怪我們。”
杜雲年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杜錦寧躲在巷子裡,直到看見杜雲年走出老遠看不見了,彪哥等人也回了賭場,這才起身離開。
為了分家,她本就有了一個計劃。現在再看到杜雲年欠人賭債,這件事就更穩妥了,不由得心裡十分高興。
為了不遇見杜雲年,她也沒去尋鄭林的騾車,而是直接走回家去。
她一路警醒,聽到遠遠地有騾車、馬車的動靜,就趕緊躲到路旁的樹叢裡去,在看到林雲年果然坐了鄭林的騾車回家,而騾車漸漸遠去時,她才鬆了一口氣。
有那個肉包子墊底,杜錦寧這一回走路就快了很多。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她就回了村子。
此時已經將近傍晚了,杜錦寧回到家,發現陳氏她們還沒回來,杜錦壽已經放學,甩了書包往外跑。遇見杜錦寧進來,他也不敢再挑釁,只是在鼻子裡“哼”了一聲,飛也似的從杜錦寧身邊過去了。
杜錦寧進了自己房間前,特意注意了一下隔壁杜雲年那個屋子的動靜。就聽得裡面有輕輕的說話聲,說什麼她在外面聽不清楚。她沒有停留,開啟門進了屋。
那天晚上,小三房一家仍是去上房吃的晚飯,而晚飯仍是姚氏做的。這一回,無論是男桌還是女桌,吃的都是白米飯。除了男桌上多了一盤葷菜,其他的都一樣。杜錦寧這一次也沒有再拒絕杜辰生的邀請,直接去了男桌那邊吃飯。
“二伯呢?怎麼不見他來吃飯?”沒看到杜雲年,杜錦寧問道。
她想知道杜雲年是如何解釋他的那一身傷的。
☆、第四十八章 我有辦法
“唉,你二伯今天實在倒黴,去城裡賣菜的時候被人偷了錢,他追小偷的時候反倒被人打了一頓,受了些傷,我叫你二伯母特意煮了軟和一些的粥,送到房裡給他吃了。”杜辰生道。
杜錦寧做出吃驚的樣子,問道:“傷得重不重?不打緊吧?”
“還好,皮外傷,養幾日就好了。”
牛氏就在那邊罵了起來:“那小偷真是挨千萬的,偷錢還算了,竟然還打人,這種人定然出門被雷劈死,全家沒好下場,從頭到腳生爛瘡……”
杜辰生見牛氏越罵越出格,輕喝道:“行了,少說兩句,吃飯。”
牛氏這才閉了嘴,低下頭吃飯。
飯罷,回到房裡,陳氏便問杜錦寧:“你中午去哪兒了?你四姐回來沒看到你。”
“我在四叔那裡看書呢。”杜錦寧面不改色地道,“往後中午叫四姐別回來了,我現在沒事了。”
這幾天陳氏從田地裡回來後就到廚房去幫忙,吃過飯後杜方菲幾姐妹又回房歇息了。雖說她們的房間現在已經隔開,但就一層薄薄的木板,兩個小房間的床捱得又近,說話聲再小也聽得見,所以她滿而肚子的話都沒機會跟杜錦寧說。
這會子好不容易叫杜方菲把兩個妹妹拉走了,找了這麼個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她低聲問杜錦寧:“寧哥兒,你祖父叫你念書,往後你打算怎麼辦?”
照著杜辰生和牛氏那唯利是圖的性子,掏了錢供杜錦寧唸書,那必是要獲得十倍百倍的回報的。不考個童生甚至秀才回來,他們絕不罷休。
可杜錦寧是女孩子呀,怎麼能參加科舉呢?可要是花了他們的錢,卻連個童生試都不願意參加,那兩老傢伙非生吃了她們母女兩人不可。
所以聽到杜辰生願意送杜錦寧去唸書,不知內情的杜方苓和杜方蕙歡天喜地,唯有她和杜方菲心裡沉甸甸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但是,不說這事當時沒辦法拒絕,就是能拒絕,她就真能拒絕嗎?杜方菲的婚事就在眼前,杜方苓也大了,過得一年也得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