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身後,傳來讓人聯想起地獄看門犬的粗啞聲音。
我:“……”
即使不用回頭,也可以看見兩道鐵塔一般魁梧巍峨的黑影,越過我們頭頂投落在光可鑑人的地面。從倒影上看,其中一人正向我伸出砂鍋大的拳頭,彷彿要將我的腦殼就地捏爆。
“……沒辦法了。”
我沉痛地嘆了口氣,“大家準備好寫檢討書吧。螢,不可以殺人啊。”
“好~”
螢丸早已後退一步拉開準備架勢,聞言立刻反手握住刀柄。
“哈,這女人怎麼回事,還帶著個小鬼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壯漢只來得及咧嘴笑到一半,那副猙獰可怖的笑容就被螢丸一刀柄錘到變形。然後他整個人騰空而起,像座歪倒的比薩斜塔一樣橫飛出去,頭朝下栽入了走廊上擺放的花盆。
……看上去還挺像某種行為藝術。
我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感覺因憤怒而幾欲繃斷的神經稍微緩和了些許。
“嘿!”
螢丸凝神屏息,手頭動作不停,將身體原地旋轉半圈,大太刀以橫掃千軍之勢向另一名男子腰間襲去。
“這小鬼怎麼回事……咕哇?!”
這位壯漢似乎比他的同伴要靈活一些,至少他趕在被螢丸轟飛之前轉過了身。但靈活也未必是件好事,正因為這一轉身,好巧不巧地,他從正面承受了(身高120cm的)螢丸水平揮出的大太刀——以他下半身最為脆弱的部位。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感覺他連慘叫聲都尖細了不少,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而在另一邊,那名頭朝下扎入花盆的男子正在揮舞雙腿拼命掙扎,看上去很像一把嗡嗡振動的音叉。眼看他已將腦袋拔出一半,我連忙快步上前,將一條腿高高踢過頭頂,然後瞄準他兩腿間空門大開的脆弱部位,使出全身力氣猛地碾了下去。
“?!?!”
大概是由於吃了一嘴泥土吧,男人發出含混不清的悲鳴,然後維持著音叉的姿勢,就此失去了意識。
我在地面上蹭了蹭鞋底,面無表情地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弱者。”
“……”
瓜先生抬起袖子,緩緩拭去額角滑落的一道冷汗:“柚木,你這一招很漂亮啊。”
“當年在培訓學校學的。”
我簡短地解釋道,“我想,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強人鎖男。”
“……是嗎,我還以為叫做‘我能打十個猛男’。”
我從音叉男人的褲袋中摸出鑰匙,掛在手指上轉了一圈之後握住:“借您吉言,我覺得自己還能再打九個。我們走吧。”
……
在比想象中更為開闊的準備室內部,我們目睹了一番馬戲團特有的浮誇景象。
造型各異、五彩繽紛的服裝與布料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有人走過時自然飄動,像是女人從我們頭頂輕拂而過的手。
牆邊堆放著各種熟悉或陌生的表演器材,諸如一人高的綵球,大變活人時使用的屏風,用於空中飛人和走鋼絲的安全網,老虎剛剛鑽過的火圈……等等等等,乍一看好像鑽進了玩具箱,琳琅滿目,不一而足。
說實話,要在這其中找到與案情有關的線索,無異於大海撈針。
“柚木,你看那裡。”
瓜先生指向一扇掛著“平坂”名牌的房門,“那大概就是團長的私室……”
“——螢,砸了。”
“咚!”
“……”
瓜先生直愣愣凝視著眼前轟然倒塌的門板,半晌,嘴角方才像是抽筋似的跳了幾跳:
“可以,這很猛男。”
我踏著一地煙塵大步流星地進入房間,雖然姿態穩如老狗,但其實內心已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蕪——我實在不願去想,自己會因為這一通破罐子破摔而失去多少獎金。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反正我沒法把罐子用502粘起來。錢財乃身外之物,隨它去吧。
“茜,你的眼神好像靈魂出竅一樣……”
螢丸仰著臉孔,自下而上衝我投來擔憂的目光。
沒錯,我在內心回答他。雖然錢財乃身外之物,但是放棄錢財就等同於割捨我的靈魂。
團長這間私室的陳設極其簡潔,一張寫字檯和幾把椅子佔據了大半空間,毫無生活痕跡,既不像星島英的臥室一般壓抑到令人窒息,也不像星島勝家的點心盤那樣,透露出一種油膩的、孤芳自賞的精緻。
據說馬戲團長期固定在這個劇場舉辦演出,團長也因此在後臺佔據了一方私人領域。但僅從外觀上來看,此處似乎一塵不染,沒有留存任何關於“私人”的印記。
『Master,這個劇院裡有地下室。如果後臺找不到孩子,你可以去地下一層看看。』
大約是我們消磨的時間過久,巖窟王開始透過無線電提出建議。
『目前舞臺上沒有異狀。但表演結束後,馬戲團成員很快就會回到後臺。動作要快。』
「所以都說了,幹嘛那麼麻煩?直接一把火燒掉……」
『你的火繞不開那些孩子,alter。即使無人受傷,光是後臺堆放的那些道具,茜再活一輩子也賠不起。』
(不,其實我可能已經賠不起了。)
我遏制住自己在工作場合訴苦的衝動,將滿腹溢位喉頭的苦水一口氣嚥了回去,埋下頭細細檢視團長桌上零星的幾件擺設。
檯燈、鎮紙,幾本科幻小說和筆記本,還有——
我剛將手伸向一個款式老舊的黑色錢包,一抬頭便迎上了瓜先生凝重的眼神:
“柚木。就算對方是犯罪嫌疑人,也不可以搶他的錢啊。”
“……我知道!!”
我在他眼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我一邊反思自己平時是否將貧窮氣質暴露得太過徹底,一邊戴上手套,開始手腳麻利地翻檢錢包。
名片,沒問題。
駕照,沒問題。
車鑰匙,沒問題。
一張車票,他前些日子去了趟橫濱?應該和本案無關,沒什麼問題。話說回來,最近橫濱一帶的人口拐賣也很猖獗,說不定這傢伙在其中分了一杯羹。之後和橫濱特務科聯絡一下吧。
一沓簇新的萬元大鈔,一溜人頭整整齊齊。除了數量過多令人不適之外,也沒什麼明顯的問題。
“……”
話雖如此,我還是歷經一番心理掙扎之後,才勉強按住了自己向那疊大鈔伸出的手。
倒也不是想據為己有,只是我看見不義之財就想撕了出氣,聽個響兒我都開心。
“這是……學生證?”
我最後在錢包中發現的,是一張嚴重磨損褪色的破舊學生證,封面上印有“櫻川中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