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場雪下的還是很給力的, 漸漸的就下的更加的密, 也更加的大了起來。等到半下午的時候,屋頂上,院子菜地的菜葉子上面就已經開始積雪了。
許興昌這時拿了一摞子黃紙和金元寶, 還有一把香到院子裡去燒。
他父親當年家鄉遭災,半生飄零, 後來雖然在龍塘村落腳,娶了妻, 生了子,但心裡仍然不忘故鄉。所以臨終的時候依然遺命許興昌要將他的靈柩送回老家,將他安葬在祖墳裡面。
現在許興昌遠在龍塘村這裡,除夕日也沒法子去老家給父親和祖宗上香, 只能在院子裡面遙遙的拜祭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祖宗。
待點燃了黃紙和香, 許興昌就將金元寶一隻只的往火裡面扔。
一邊扔他一邊說話:“爹, 你走的時候還說擔心我這輩子孤苦,放心不下我,不過現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看,我有了兒子。今年我娶了妻, 還有了個女兒。他們三個人都很好,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也過的很好。你和娘在那邊過的好不好?今天是除夕,你和娘在下面都置辦了些什麼好吃的?”
在葉蓁蓁的眼裡心裡,許興昌很溫和,是個老好人,可有時候也難免會覺得他有點太溫軟了,不夠強勢。
也不明白明明這龍塘村裡的好些人都很排外,張口閉口都說許興昌是外鄉人,雜姓,基本已經將他邊緣化了,可他為什麼還要一直留在這裡不走。
可後來她漸漸的有些明白了。
一來是因為當年許父臨終的時候說過的話,要許興昌留在龍塘村,代替他在村學堂裡面繼續教書,培養出一個有出息的龍塘村子弟來,好不辜負當年老族長對他的期望和恩惠。許興昌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下了父親這件事,在沒有教匯出一個有出息的龍塘村子弟來,他肯定不會輕易離開這裡的。
二來,許興昌的祖籍雖然不是龍塘村,但他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龍塘村於他而言就是故鄉,祖籍反倒會覺得陌生。縱然龍塘村的一眾村民對他多有不接納,但也故土難離。
就好比沙漠水貴如金,資源匱乏,但那裡竟然還有人祖祖輩輩會住在那裡。在外人看來,只會說那些人都很傻。只要離開那裡,到哪裡不能過活?而且肯定會過的比這裡更好。
道理其實誰都明白,可要真的拋卻自己掙下來的那點兒產業,還有自己已經熟悉起來的環境,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討生活。很可能新地方的人也會排外,也會將他們邊緣化,前途未卜,不是所有人都會有這樣大的魄力毅然決然的離開的。
而很顯然,許興昌就沒有那麼大的魄力,所以他才會一直留在龍塘村。
他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人。讀書上面天資有限,莊稼農活一些兒不懂,可以說是文不成武不就。不過他比這世上多數芸芸眾生都要多一絲純善。所以當初在明知道救下許攸寧之後極有可能會被人追殺,會沒命,但他依然沒法子坐視不理,轉身離開。後來也一直將許攸寧視如己出,悉心撫養長大。哪怕後來許攸寧斷了腿,他依然不離不棄的照顧至今。對葉蓁蓁這個繼女他也是愛惜如親生女兒。對葉細妹這個半路妻子也是性格溫軟,用心愛護。
而僅這一絲純善,就已經讓他的身影比這世上多數的芸芸眾生要高大很多。
雪下的越發的大了,風也較剛剛大了不少。雖然有葉細妹在許興昌頭頂舉了一把油紙傘,但雪花還是飄飄灑灑的落在了他的頭上,肩上,且漸漸的就有些積起了雪來。
許興昌終於將自己要說的話都絮叨完了,然後趴下去對著還在燒的黃紙,金元寶磕了頭。
地上早就已經被雪給打溼了,所以葉細妹先前特地拿了一捆幹稻草過來在地上厚厚的鋪了一層。不然拜祭祖先的時候就會弄溼弄髒身上的衣服。
等許興昌跪拜完就輪到葉細妹了。然後便是許攸寧和葉蓁蓁。
許攸寧因為坐著輪椅,在溼地裡面不好推行,就只在大門口坐著。也不能下跪磕頭,葉蓁蓁便代他多磕了幾個頭。
等到黃紙和金元寶這些都燒好,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葉蓁蓁跟著許興昌和葉細妹往回走,許興昌和葉細妹兩個人進了廚房,準備待會兒的年夜飯,葉蓁蓁則往堂屋走。
一走進去,許攸寧就叫她:“過來。”
等葉蓁蓁走過去,他就將手裡一直握著的小手爐遞給她。又伸手拂去她頭上,肩上的落雪,輕輕的拍一拍她身上,好將棉衣上面沾上的雪花拍掉。
許興昌這時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叫他們兩個將各屋的油燈點上。
堂屋的平頭條案上還特地的點了兩根大紅蠟燭。燭光搖曳中,葉蓁蓁跑去廚房,幫著葉細妹往堂屋的桌上捧菜。許興昌則拿了炮仗到外面去,拿了火引子要點燃。
許攸寧擔心葉蓁蓁會害怕,叫她過去,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天實在太冷了,小手爐大部分時間他也都給了葉蓁蓁在用,所以葉蓁蓁就感覺捂著自己耳朵的那一雙手手指冰涼冰涼的。
涼的她忍不住的都打了個寒顫。正待要說話,外面許興昌已經點燃了炮仗,噼裡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炮仗放完,葉細妹也已經將菜都捧到桌上放好了,一家子圍坐在桌旁開始吃年夜飯。
今年不同往年,家裡多了兩個人,瞬間就感覺熱鬧了不少。而且葉細妹持家有方,他們過的這個年比以往哪一年都要豐盛。
許興昌心裡高興,連著喝了兩杯酒。葉細妹原就是個酒量不錯的人,於是這會兒他們夫妻兩個人索性就對喝起來。
一個說你受累了,下嫁給我。這段日子讓你跟著我也受苦了,還要遭村裡的人在背後排揎,我心裡時常覺得內疚啊。
一個則說,都是一家人,說這麼見外的話做什麼?往後咱們一家人勁往一處使,不愁往後日子不好。到時讓村裡的那些人都羨慕咱們。
兩個人相互敬起酒來,又說了一些旁的話。待喝到後來兩個人喝的明顯有些多了,葉細妹就說起自己以前年輕的時候受的那些苦,哥嫂如何的不是人,蓁蓁那會兒還是個傻的,她一個都指靠不上,所有的事只能自己一個人來扛,她心裡苦啊。
說著說著,不由的就開始落淚。哭著哭著,喝酒那就跟喝水一樣,葉蓁蓁攔都攔不住。
許興昌顯然也喝多了。面上看著雖然還跟平日一樣,但雙眼可沒有平日那麼清明。而且也不像平日那樣嘴笨,那樣放不開了。
拉著葉細妹的手就安慰她。說什麼現在蓁蓁好了,不傻了,很聰明的一個小姑娘。而且往後再有什麼事肯定都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扛。有我呢。我是你男人,不管什麼事,我都會替你扛著,你就站在我身後就行了。
葉細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