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哥兒,這牛可真不錯啊!”
“哈哈……”
——大嬸兒,我頭一次買牛,本沒什麼經驗,就是挑好看的買嘛。
“守義兄弟,你既然認了親為什麼還回來種地啊?你看那城裡多繁華,我要是有你那麼一門富貴親戚,我才不回來呢!”
“嘿嘿……”
——大兄弟,關鍵問題是你沒有我也沒有啊……不過算了,就讓大家誤會下去吧,反正我也解釋不了買這些農具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守義啊,這犁好使吧?這下你家可省力嘍!”
“呵呵……”
——大叔啊,如果不圖省力我幹嗎要買這些東西啊!
“哎,鄧州的姑娘是不是特別水靈啊?”
“嗯嗯……”
——我懷裡揣著銀子日防夜防、提心吊膽,哪有功夫看什麼水靈姑娘?!
“我說,守義呀……”
天吶!
“大哥——”
小燕兒清脆的聲音驀然響起:“姐姐讓我來喊你,說是今兒個有事,請你早些回家!”
就是這一聲天籟,把我從眾人的“圍攻”中解救了出來。我趕緊扯著嗓門答應:
“知道了,這就回!”
劉康顯然也是和我一樣的心情,不等我說,他已經動手把犁卸下來掛在牛背上,牽著牛就往小路上拉。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我們兩個齊齊舒了一口氣。劉康不由得感嘆道:“今日多虧了春兒……若是以後天天這樣,我都不想下田了。
小燕兒“噗嗤”一笑,咂著嘴不說話。
我一面給窩在懷裡的墨雪順毛,一面說道:“你還真以為春兒手眼通天啊?依我看這次立功的是我們小燕兒才對。是吧,劉小燕同學?”
經過這兩年,孩子們早已經習慣了我稀奇古怪的稱呼和詞彙,因而也不覺得突兀。
小燕兒點了點頭:“我替春兒姐送東西,回來正巧看到好多人聚在咱們家地頭——我在旁邊聽了一會兒,猜著你們肯定急著脫身,便編了這麼個緣由。”
看見沒有,我們家的女孩兒個頂個的聰明伶俐!
回到家,劉祝正在院子裡鍘草料,卻不見春兒的身影。問起她來,劉祝無奈地聳聳肩,道:“她在屋裡頭賭氣呢,最好莫去惹她。”
這倒奇了!
“好好的,誰又惹她生氣了?”
“唉,說來話長……”
少年嘆了一聲,把前因後果娓娓道出——
原來,上午他出去打草時遇到了幾個同村人,這些人拐彎抹角都想打聽我家的那門“富貴親戚”。祝兒唯有推說不知,匆忙割好了草就跑回家了。春兒聽他解釋了早歸的緣由,登時非常不悅,氣村人諂媚勢利、多管閒事。正在這個檔口,恰巧鄰居大嬸來還先前借的半鬥黍子。春兒見分量分明不夠,便向對方提出了質疑……
“沒想到張嬸說,‘你們家如今發達了,何苦同我們計較這點兒斤兩?’。春兒一聽就火了,兩個人就在院子裡吵了起來。後來張嬸走了,春兒就把自己關在屋裡,連我說話她都不理。”
劉祝說完,又嘆了一口氣,然後大概是反應過來我們也早早回家了,便問:“大哥今日好早,該不會……也碰到了這樣的事吧?”
我點頭。
“在張村,我們算是徹底出名了。”
墨雪把小腦袋拱在我臂彎裡,低低叫喚了幾聲,那委委屈屈的可憐模樣任誰也不忍心怪罪它。
其實它不裝可憐我也不會將這筆賬算到它頭上的——這小靈鬼!
揉一把那軟軟的毛髮,我把墨雪放下來讓它自便,又叫其他三個孩子到我屋裡讀書。將他們都安置妥當了,我這才去敲那扇一直緊閉著的房門。
春兒那小妮子脾氣忒大,起初還不肯吭聲,直到我叫她才不情不願地打開了門。
雖然很想彈她一個腦瓜崩兒,但考慮到她已經不小了,所以我生生忍住沒出手,只是板著臉道:“怎麼這半天才開門?聽說你還和鄰居吵起來了,真是越大越沒禮貌了!”
春兒的嘴撅得能掛油瓶了,她面帶餘怒,不忿地回答:
“是她不講理!借了東西就該歸還,就算黍子不夠,也可以用其他的東西抵上。實在沒有,至少說句好話求個情吧?她倒好,說的那叫什麼話?我們欠她什麼嗎!想當初,我們剛到這裡時多不容易——你帶著我們四個,白天蓋房子墾地,晚上我們一家人就擠在草棚子裡。糧食不夠的時候,也沒見誰幫過我們一把!現在日子剛剛好一些,他們眼睛就都紅了,我氣不過……”
“好了好了,別激動。”
眼見得小丫頭要發飆,我趕緊把她推進屋裡,反身把門合上。
春兒跺著腳道:“為什麼要關門?我敢說就不怕別人聽見——他們自己不長進,我又何必給他們留臉!”
“暈,春兒大小姐,這不是留不留臉的問題吧……來來來,你先坐下,我們談一談行不行?”
面對這個小我近十歲的“古代妹妹”,我還真是有些無可奈何。畢竟我的成長背景決定了我的教育理念,我不可能像這個時代其他家長那樣“獨攬大權”。 雖然年齡上我長了他們一輩,但內心裡我們是平等的,所以後來讓他們改口叫我哥哥時,我大概是最早適應的一個了。對於這四個孩子,我採取的是放任式教育,只要他們不出大錯,凡事我都由著他們自己處理。而且從離開劉家村以來,遇到的大事小情我都會同他們商量,家裡的氣氛也一直比較民主。
我始終覺得,當初那場災難或多或少會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而這種心理上的傷痕是無法估量的。我不知道要怎麼疏導,唯有加倍對他們好,努力讓他們過得快樂。不過有時候我也會擔心,怕太過放任他們會讓他們的格變得驕縱頑劣。好在這四個孩子都十分懂事,不像我那個時代的小孩兒,稍微一寵就要翻天。
我想我的同學朋友們肯定再沒人能像我這樣,還沒結婚就先體驗到了當家長的心情。偶爾得閒時,我設想過自己未來的家庭,結果一想到可能會有一群小孩子我就感到一陣惡寒!
但願能把這四個孩子先教育成功,至於我,如果可以的話將來一定要自覺施行計劃生育——只生一個好!
春兒自然不知道她對於計生事業的“偉大貢獻”,雖然聽了我的話在床沿兒上側身坐了,但環繞在周身的低氣壓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清咳一聲,我心平氣和地說:“好啦,別生氣了!女孩子尤其不能隨便發脾氣,否則五官皺成一團,臟腑又聚集了怨毒,長此以往可就不漂亮了。”
小丫頭撇撇嘴,似乎對於我的論點不大讚同。不過我深知美麗對於女的吸引力是亙古不變的——果然,春兒雖然依舊板著臉,但面上的怒容卻漸漸收了起來。
我趕緊趁熱打鐵:
“今天事情我聽說了,你確實於理不虧。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張嬸家的么女都比你大三歲,即便她有一千個不是,你大白天的同長輩在院子裡對罵,這像話嗎?”
“可是明明是她先罵我的!”
“我知道。她罵你自然是她不對,但你回嘴就是你的錯了。瞧,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長短,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怎麼可能盡是一般呢?人與人之間,品行修養千差萬別,沒有小人映襯,怎顯出聖人的不凡?你是讀書知禮的孩子,張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你和她對罵,不是放低對自己的要求嗎?況且她好歹是個長輩,書上有教你可以對長輩失禮嗎?”
這回春兒倒是沒有立即反駁,只是半低著頭不言語。
“還有,你先前說沒見誰幫過我們,你忘記當初給我們指了生計的那位大叔嗎?這個世界上總是好人更多的。”
“我沒忘!我是說,這個村裡的人沒幫過我們……”
“來墾荒的都是流民,誰也不比誰好過。他們沒幫我們,可當時我們也沒有能力幫別人對不對?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張嬸家人口多,她自然千方百計想要吃飽飯。春兒姑娘是讀書人,就不要和可憐的農婦計較了,好吧?”
“好啦!”好春兒鬱悶地看著我:“被你這麼一說,倒像我不講理了!”
“怎麼會,我們家春兒最通情達理了。”
我賠笑頂上糖衣彈一枚~
“對了,我剛才就想問了,我還沒做飯呢,你們怎麼這麼早都回來了?”
哎呦,她終於想起這茬兒了!
照直說怕讓她再次發飆,我腦筋一轉,便道:
“怕丟了命唄!”
春兒果然被我矇住,驚訝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你沒聽說過‘看殺衛玠’嗎?如今你風神俊秀的老哥也遇到了圍觀,所以為了保全命,這才不得不跑回家啦!”
我撣撣額髮,擺出一個明星亮相的造型。
小丫頭“噗嗤”笑了出來:“哥,你還真敢比吶!人家衛玠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璧人玉潤。史書上說,百姓們為了看他,觀者如堵萬人空巷。我們村這些人口,就算扶老攜幼都出來,也沒法弄成那排場陣勢啊!”
“怎麼,懷疑你老哥的魅力是不是?!我這是真人不露相,一朝展示出來,那可就……”
我這邊兒牛皮還沒吹起來呢,忽聽外頭一個細高的女聲喊道:
“守義兄弟可在家?”
我一愣,剛想應聲,春兒一把拽住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女人又問了一聲,音調嗲嗲的,讓人渾身汗毛抖抖擻擻。這樣的聲音但凡聽過一次絕對讓人印象深刻,我立即想起聲音的主人,不禁納罕。
春兒也露出奇異的表情,轉過臉來悄聲問:“她來做什麼?”
大約是見我沒做聲,劉康迎出去應道:“梅大姐怎麼來了?真是稀客。”
“呵呵,康兒啊,你大哥呢?”
“大哥打草去了,不在家裡,有什麼事你同我說吧。”
“哎呦,原來不在家啊。那我屋裡坐坐,等你大哥回來。”
暈,她倒不客氣!
我和春兒扒著門縫向外看——只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風風火火就往院子裡走,急得劉康滿臉通紅,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梅大姐,你到底有什麼事啊?”
“嘿,我說你這孩子,我能有什麼事啊,當然是喜事啊!”
啥?!
劉康登時呆在原地。隔著門板,我和春兒也是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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