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是,那現在呢?聞季遠禁不住想問,卻發現又輪到自己回答了。
“你頭一次見我的時候,說過一句話。”葉雲墨語調平穩地回憶著:“你說你三嫂不好當,不能不上心,但又不能上心太過。這話什麼意思?”
聞季遠隱隱有些冒冷汗。他當時不過想到些舊日傳言,一時嘴快順了出來,自己都忘了,卻不想葉雲墨聽者有心——也許是在三爺身邊呆久了,聽到了什麼風聲?
他不能撒謊,他也不想撒謊。
雖說規則是可以選擇不回答,但讓他對葉雲墨緘口,和撒謊也沒什麼兩樣,他會良心不安。
尤其得知葉雲墨臉上傷疤的來歷,可見他們的過去並不如現今所見這樣和諧。這讓他感到憂慮擔心,讓他更不能迴避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葉雲墨對聞三爺瞭解多少。他三哥這個人,年輕時候性子衝手段狠,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今看似沉穩許多,但聞季遠覺得,他骨子裡的陰狠從來沒變過。
所以這不是挑撥,而是提醒。
於是他皺起眉頭,邊想邊說:“我十一歲那年,三哥二十三歲,在父親安排下結了婚。新娘是我爸一個好兄弟的女兒,和他同歲,據說還是指腹為婚的娃娃親。我爸好熱鬧,當時又病著,也有點兒藉機沖喜的意思。婚禮排場特別盛大,光宴請賓客就花了三天時間。”
葉雲墨聽著,目光低垂,盯著地面上的某個點出神,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
“三哥結婚一年多,父親還是病重去世了。兩年後,三嫂不知得了什麼急病,也死了。”他壓低了聲音:“但其實一直有傳言說,三嫂並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我三哥逼死的。”他頓了頓:“服毒自盡。”
葉雲墨垂著的眼眸抬了起來:“哦?他為什麼要逼死你三嫂?”
“傳聞說,三哥的岳父表面上和我爸交好,其實是狼子野心大有企圖,想趁著聞家改弦更張根基不穩的時候,把聞家的產業收入囊中。三嫂就一直幫她爸爸,暗中偷取聞家的情報,後來被我三哥發現。三哥怎麼能容忍得了自己枕邊人的背叛,應該是採取了什麼手段吧,逼得她自行了斷了。她孃家的公司自那時候起一蹶不振,沒堅持幾年就被三哥併購了。”
葉雲墨聚精會神聽著,嘴角輕輕一抿,露出個極為淺淡的笑容。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這一切就理所應當了。
聞季遠結束回憶,鄭重其事地對葉雲墨說:“雖說是傳聞,其實也不過是大家不敢擺到檯面上說,只能心照不宣的一個秘密。我對你說這個,是想提醒你——也許我三哥現在很寵你,但不要被他體貼的假象給騙了。他的心思誰也猜不透,有些事的底線,你絕對不能觸碰。你只要看到他想讓你看到的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問也別插手。”
“與我無關。”葉雲墨說:“我不是你三嫂,對你們家的事也不感興趣。至於底線……”他笑了笑,定定看著聞季遠:“底線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對嗎?”
聞季遠一時語塞。他頓了頓,問出下一個問題:“你愛我三哥嗎?”
葉雲墨沉默了許久。
末了他說,這個問題,我選擇不回答。
說完這句話,葉雲墨便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小口喝茶。聞季遠明白,這個遊戲到此結束了。
第十二章
聞三爺再來的時候,送了葉雲墨一件禮物。
他們在床上糾纏了半夜。葉雲墨被折騰得一絲也不想動,胳膊在床沿垂著,骨肉勻停的一截,在昏黃的地燈光裡都白得晃眼。
聞三爺精壯熾熱的胸膛貼著他後背,自身後去抓他的手,遞給他一個盒子:“開啟看看。”
葉雲墨好容易攢了點兒力氣接了,就瞧這盒子眼熟。他疑惑地看了三爺一眼,開啟——半舊的貝雷塔M9,正是他們去射擊場用的那一把。
“我答應你撤了監控,你又不喜歡有人跟著。擔心你的安全,這把槍你隨身帶著,以防不測。”聞三爺把槍放在他手裡:“怎麼用也教過你了,還要不要實踐一下?”
葉雲墨輕聲說:“我記得。”“嗯,小心點兒,裡面有子彈的,別走火了。”
聞三爺在他耳側吻了一下,說:“另一把在我這兒。”想了想,又補充:“你一把,我一把。”
送別的都嫌太俗氣。這兩把槍雖然都是舊的,但跟了聞三爺多年,是貼身的物件。
葉雲墨似乎也明白了聞三爺的心思。他拿著槍輕輕撫摸,不知在想些什麼。
聞三爺想,葉雲墨這麼聰明,肯定會明白自己送槍的意義。
他是個爽快人。雖然自負,但絕不自欺。思來想去,既然動了心說了愛,那這後半輩子風風雨雨,有葉雲墨陪著他一起經歷也挺好。
三十五六歲的男人,生平第一次動情,冷硬的心開始軟化,不自知的喜悅之情讓聲調都柔和幾分:“前幾天不是答應你,陪你出去玩兒?你想一想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不要超過三天,我這邊還有事兒忙。”
葉雲墨頓了一下才小聲說,不用了,不想出去。
聞三爺繞起他一縷頭髮在指頭上纏弄:“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跟你敷衍?”
葉雲墨不語。聞三爺說:“真帶你去。”
葉雲墨回頭看著他:“你認真的?”
聞三爺說,當然。
“那大後天S市有個名家書畫展,你能陪我去看嗎?”
聞三爺笑著捏他臉:“還說不想去,你這人就是嘴硬。這不是早想好地方了?”
葉雲墨扭頭,枕著胳膊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聞三爺以為他睡著了,他卻翻了個身,把聞三爺的頭拽低,仰頭吻上去。
聞三爺心旌搖盪,撬開他的嘴唇,舌頭蠻橫地衝進去。
高`潮來臨的那一刻,葉雲墨模糊地想,去吧。開弓沒有回頭路。
他們乘坐第二天下午的飛機飛往S市。葉雲墨已經四年多沒離開過,如今踏上異鄉的土地,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油然而生。
出機場的時候遇著一對年輕的小情侶。看打扮是揹包客,手裡拿著地圖商量行程,臉上是掩蓋不住的躍躍欲試。
葉雲墨看著他們,臉上掛著淺淡的微笑。曾經自己和小棋也是那麼自由歡快,像兩隻肆意翱翔的鳥兒。
卻在正當青春的大好年華,被禁錮於黃金打造的囚籠之中,只有華美的外表和甜蜜的叫聲才是被需要的。
但只有鳥兒自己知道,他們從未喪失飛翔的本能。哪怕牢籠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