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跑。
黑影一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其中一人。那男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被抓著頭摁進了磚牆裡,嵌在裡面不知生死。
黃板牙連滾帶爬地,一頭鑽進了小巷子中的床單簾裡。
那黑影似乎沒有追過來,巷子兩側只有居民屋中的電視和人聲,顯得十分安詳。
黃板牙鬆了一口氣,正要抬手抹汗,一條鋼繩從天而降,套住了他的腦袋。
伊安眼睜睜看那黑影將黃板牙釣魚似的從巷子裡拽出來,長繩一甩,黃板牙在空中拉出一聲長長的慘叫,咣噹一聲跌進了垃圾堆裡,再沒了聲息。
黑影從天而降,轟一聲落在街中央,雙腳在地面踩出兩個皸裂的足印。
一列空軌呼嘯著從街道上方駛過,車廂裡的燈光落下來,讓伊安終於將對方看清了大概。
那是一個身穿輕甲的人,機甲表面塗抹著不反光的黑色塗料,讓他可以完美的隱藏在黑暗之中。
機甲朝伊安走了兩步,身影就像畫面缺幀般一閃,人已經逼近在伊安面前。
伊安驚駭後退,一腳踩在垃圾上,朝後仰倒。
對方猛地伸出手。
鋼甲手套在半空中飛速收縮褪去,一隻修長穩健的手露出來,抓住了神父的胳膊,將他失重的身軀一把拽了回來。
伊安隨著慣性朝前撲。輕甲轉眼褪去,他跌在了一具堅實而溫熱的胸膛上。
大手扣住他後腦,胳膊有力地攬住了他的後腰。金髮青年躬身將伊安緊緊地摁進了懷裡,直到兩具身體間不留一絲縫隙。
伊安腦中轟地一聲響,除了強勁的心跳,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又一輛空軌列車從上方掠過,閃爍的彩光同微風一起落下,將幽暗的街角照得一片五光十色,如一座寂靜的舞臺。
伊安顫抖的雙手抬起,抱住了青年的腰。
“萊……”
話語哽咽。
“是我。”萊昂收緊了手臂,攀著浮木般將伊安死死地抱住,頭埋在那散發著青草香的頸項裡,如終於浮出水面的人一樣,深深地呼吸。
“你來了……”青年喑啞道,“你終於又來到我身邊了,伊安。”
第41章
很多年後, 伊安都還對那個街角的擁抱記憶尤深。
那是他和萊昂認識了七年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擁抱。
身軀緊緊相貼,體溫和心跳互相傳遞,氣息交融, 手臂間是對方鮮活溫熱的溫度。
這甚至也是伊安有過的為數不多的擁抱之一。
這個在禁慾氣息濃郁的西林教廷長大,潔身自好又嚴格守戒的年輕神父,自記事以來, 同外人在肢體上的接觸都十分有限。
神職人員們從不和人擁抱。他們或許會行碰面禮,親吻法戒,但是他們的手臂從來不會繞到對方的後背去, 把自己的胸膛貼住對方。
而在這個幽暗的街道, 冬夜寒冷悽苦, 終生沉淪。頭頂是層層疊疊的霓虹燈和軌道線,腳下是汙水和垃圾。伊安清醒而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除他之外的另外一具身體。
彷彿兩團寂寞的星雲,在蒼茫太空中飄蕩了數百萬億年,終於相逢。它們輕輕交匯在了一起,鑽石粉末般的光芒彼此融合,變幻閃爍。
在這一刻, 他們隱隱不再是兩個獨立的個體,而擁有了對方的一抹氣息,一段魂魄。
那暈眩愜意的感覺,或許正是世人追求歡愉。籍由肉體觸碰而產生,如此地直觀, 如此地強烈,於是也如此地讓人沉醉。
伊安腦中思緒萬千,直到萊昂的手輕撫上他的臉,他才回過神。
金髮青年的臉幾乎要貼了上來,一雙帶笑的眼睛在幽暗中如晴空下的海洋。
街的另一頭傳來喧鬧聲。幾名下了夜班的工人大聲說笑著走來。
“我們離開這兒。”伊安聽到萊昂在自己耳邊低語了一句,腰上的手臂收緊,整個人驟然一輕。
多維金屬黑甲如一張獵獵披風展開,將兩人兜頭罩住。
下一秒,原地空無一人。
伊安的臉被萊昂摁在胸膛上,鼻端滿是青年磅礴似海的氣息。而輕甲遮擋住了午夜的寒風,和移動中周遭的一切。伊安只是在失重中感覺一陣暈眩,雙腳又很快落在了地上。
萊昂將他帶到了修道院門前的噴泉廣場。
廣場上沒有燈,噴泉也早停了。從這個角度,抬頭能眺望到帝國的白塔。
這座白塔在夜空裡如一柄瑩白的巨劍,皚皚生輝,劍指天空。它的背後,是帝都星的星環和衛星群的剪影,層層疊疊。
“帝都的夜空太熱鬧了,都看不到星光。”伊安不禁低聲說。
兩人站在噴泉池子邊的陰影裡坐著。
萊昂收了輕甲,身上只穿著派對上的那身襯衫和西褲,單薄無比。伊安急忙解開了披風,給青年披上,怕他凍著。
“別隻顧著我呀。”萊昂順勢又把伊安摟進了懷裡,用披風將兩人一起裹住。
伊安不安地動了動,萊昂雙臂收緊,幾乎要將他抱到自己腿上了。
“別動了,我穿得少,怪冷的呢。”青年雙手摟住了神父柔軟的腰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口吻可憐兮兮,“我就過來和你說幾句話,很快就走,你別嫌棄我。”
伊安放棄了掙扎,任由那具堅實且冒著熱氣的身軀半貼在自己後背。
“你這樣過來沒關係嗎?”伊安低聲問,“監視你們的人會跟過來嗎?”
“我把他們都甩開了。”萊昂低聲笑起來,“你知道有人監視我?”
“帝都的那些鳥兒。”伊安笑,“我從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對鳥類產生興趣了。從小到大,你喜歡的動物只有馬和狗。”
“我就知道,你永遠最瞭解我,也最信任我。”萊昂的臉頰幾乎貼著伊安的耳朵,低沉的笑聲直抵大腦深處,振得伊安都有些發暈。
“我們啟程的第一天,就發現被皇家很隱蔽地監視了。這其實在我們意料之中。但是到了帝都後,形勢越發複雜。拉斐爾和路易斯的人也加入進來,三方勢力在我們周圍虎視眈眈。”
萊昂說著,越發好笑:“父親乾脆敞開門讓他們都進來,將家裡僕人大換血,把公爵府開闢成了探子們的角鬥場。管家是皇帝的人,父親的一個男僕是拉斐爾的人,夫人的首席女僕則是路易斯的人……平時我們無聊,看著這三方在眼前勾心鬥角,也挺好玩的。只是……”
萊昂將臉在伊安臉頰邊蹭了蹭,手臂收緊了幾分,將人抱得更加牢。
“從那以後,我們就不能做我們自己了。這就像一場開幕後就停不下來的大戲,連輪休的機會都沒有,日以繼夜。有話不能隨意說,有想法不能顯露,要順應著那些人的期望,做一個被繁華迷住了眼的虛榮的鄉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