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想要靠近,站在柏先生身邊。
他從人群中擠過。
那些人都是高大強壯的僱傭兵。而他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
他擠得很辛苦,好不容易湊到近前,一張小臉已經通紅。
“小……”
他心臟歡快地跳著,剛喊出一個字,就與柏雲孤視線相觸。
那一瞬間,他像被定住了一般,不僅是說不出話,連腦海都登時一空。
他的小柏哥哥的眼睛裡,根本沒有他,看他就像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一股沸騰的麻意從他背脊躥起,直抵頭顱,他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喃喃道:“小……柏先生。”
柏雲孤冷冷地睨著他,片刻,對身邊一人道:“怎麼讓小孩兒來這種地方?”
他睜大雙眼,又怕又慌,“柏先生,小柏哥哥,是我啊!我是阿崽!您的阿崽!我……”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一名身穿迷彩的男人架住,抱著往外走。
他的視線仍然落在柏雲孤身上,而柏雲孤未再看他一眼。
男人將他放在主宅外,衝他笑了笑,“回去吧。”
他很茫然,回到宅院裡將書房收拾好,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小柏哥哥也沒有回來。
管家和其他人一起改了口,不再說“柏小少爺”,“柏先生今後不住在這裡了。”
對於柏雲孤的改變,大家都諱莫如深,沒人敢輕易談論。
所以過了很久,他才知道,過去的一年裡,小柏哥哥滅掉了尹氏整個家族,以及尹氏背後的軍火商芙蘭家族。
“風柏”也不存在了,如今小柏哥哥的僱傭兵團叫做“孤鷹”。
孤獨的鷹。
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他就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難過。
六歲時,他時常小聲唸叨“柏雲孤”這三個字,覺得柏小少爺的名字真好聽。而現在,當他再次默唸“柏雲孤”,卻覺得那麼傷感,那麼心痛。
您怎麼會孤單呢?
我會陪著您、保護您啊。
他已經沒有什麼機會再接近柏雲孤,柏雲孤的身邊總是跟著很多荷槍實彈的僱傭兵,他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成為僱傭兵!
可是他太小了,六歲以前經受的折磨給他的身體造成了無法逆轉的傷害,使得他比同齡人脆弱、時常生病。
他這樣的條件,根本不可能成為“孤鷹”的僱傭兵。
但自從有了這個目標,他就再未懈怠過,每天負重跑步,進行力量與射擊訓練,累到暈厥也沒有叫過一聲苦。
僱傭兵團的集訓營裡有很多少年,他和他們一同訓練,永遠是吊車尾的一個。
柏雲孤來過一次集訓營,看著他,像已經忘記了他。
他卻看到柏雲孤肩背上的傷。
帶訓的教官是“孤鷹”的精英,他從這位教官口中得知,柏雲孤這一兩年裡受了不少傷,好幾次命懸一線,絕對是“九死一生”。
他心痛極了,每天都盼著自己趕緊強大起來,好為小柏哥哥擋住風雨。
但天不遂人願,他的身體無法讓他扛過集訓營強度極大的訓練。
這意味著他無法成為“孤鷹”的一員,更意味著他必須離開。
“孤鷹”不需要弱者。
禍事接踵而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集訓營裡開始盛傳——他的父親是“腦髓”的成員,他是“腦髓”餘孽,他小時候跟隨柏先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柏雪與柏雲寒都是被人殺害,前者被敵人所害,後者被親者所害。而他的身份極具戲劇性,既是敵人之子,又是柏雲孤養在身邊的人。
欲加之罪,令他罪無可赦。
他又成了一座孤島,並且是命在旦夕的孤島。
十三歲的無用少年,沒有成為僱傭兵的資質,從集訓營離開便好。可他不行,他不願意離開,也無法離開。
他被關了起來,嚴刑拷問,無數次痛暈過去,醒來仍是咬牙道:“我永遠不會背叛柏先生。”
奄奄一息時,柏雲孤終於出現了。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這才明白,柏先生根本不知道他的近況與遭遇。
“柏先生……”他顫抖著抓住柏雲孤的衣角,就像小時候那樣,“請您相信我。”
十九歲的柏雲孤比十七歲時更加陌生,久久地凝視著他,最終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只向手下交待道:“把他放了。”
他已是遍體鱗傷,撐著最後一口氣道:“柏先生,我想為您效勞!”
柏雲孤的腳步一頓,“那就留下來。”
教官卻說:“柏先生,這恐怕是壞了規矩。”
“什麼規矩?”柏雲孤側過身來,氣勢極為迫人。
教官猶豫了一會兒,終是說道:“弱者沒有留下來的資格,這裡靠武力說話,秦軒文若是留下來,今後必然被欺辱。柏先生,他不屬於這裡。”
柏雲孤冷笑,“他一個小少年,吃不了集訓營多少飯。”
教官面色一緊,“柏先生,我懂您的意思。養著他不是不行,但他能力太差,無法自保。”
柏雲孤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很短暫,卻堪堪烙進了他心底。
他聽見柏雲孤說:“在他身上,紋上一隻鷹。”
那時他還不知道“紋上一隻鷹”意味著什麼,只知周圍突然安靜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心跳聲。
教官啞然:“柏,柏先生……”
一名跟隨柏雲孤前來的手下道:“柏先生,您當真要給秦軒文紋身?”
柏雲孤看著教官,淡然地說:“這樣他就能安穩地留在集訓營了吧?”
針刺在後腰,又痛又癢,那些痛與癢好似跟隨筋肉血液浸入了骨髓,令他再也無法忘懷。
在十三歲這一年,他再度深陷危機,給予他救贖的依舊是柏雲孤。
他成了擁有“孤鷹”紋身的人。
後來他才明白,這個紋身的意義。
只有“孤鷹”最精銳的戰士才能夠獲得紋身,它代表著忠誠與榮耀,還有地位。
在所有擁有“孤鷹”紋身的人中,他是個例外:一無是處,從未建功,是柏先生憐憫他,才給了他紋身的資格。
大雨滂沱,他衝進雨幕中,歇斯底里地吶喊,稚嫩的聲音在天地間迴響。
他對著天地發誓——
要讓自己配得上後腰的紋身。
要成為“孤鷹”最鋒利的刀。
第二十九章 還聽話嗎
“你確定接受改造?”
“我確定。”
——
筋肉骨骼被撕裂、被攪碎、被折斷,繼而被重塑的痛千萬次重複。秦軒文被固定在操作檯上,雙眼瞪得極大,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中脫落,從眼中射丨出的光猙獰可怖,像是怪獸的視線。
可從這雙眼睛裡,卻有眼淚源源不斷地湧出。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