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猛一吸氣,“你都懷上了,我難道能給你打掉?小產的傷害有多大,你不是才親身感受過一回?再來一次,我怕……”
秦軒文笑了笑,“再小產一次的話,我這條命差不多也就沒了,是嗎?”
“你知道就好!”俞醫生唉聲嘆息,旋即自責道:“是我沒有看好你,你才二十歲,毛頭小子一個,什麼都不懂,本事長了,心智卻不成熟,我不該放任你糟蹋自己。”
“您別這麼說。我早已成年,應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秦軒文將剩餘的醫療導線都拔掉,走到桌邊,拿起報告一頁一頁翻看。
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值和圖表,天書一般,他明明看不懂,卻看得津津有味,唇角不由得牽起,眼中淌出一片柔軟的光。
他懷上了柏先生的孩子。
如果一切順利,他就要當父親了。
“你還笑?”俞醫生快五十歲了,考慮一件事比年輕人客觀得多、理性得多,壓根不認為他此時懷孕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但事到如今,再說“不該懷不該生”已經於事無補了。
“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是我心急了。”秦軒文轉過身來,被從窗外照進來的春光灑了一身,手臂與雙肩被曬得近乎透明,像是披上了金光,“俞醫生,您幫幫我,我想將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
俞醫生儘可能保持平靜,沉默片刻道:“你現在服用的所有藥都先停下。藥物對胎兒有難以預計的影響。”
他點頭,表情突然變得生動。
俞醫生察覺到了,問:“在想什麼?”
“其實……”他眼尾湧出沒能掩藏住的機靈,“其實我這幾天都沒有再吃藥。”
他掉過一次孩子,所以分外小心,自己偷偷查過女性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揹著俞醫生將藥全部倒掉了,偷偷摸摸地呵護著自己孕育的小生命。
俞醫生氣結,“你還很得意?”
他正直地搖了搖頭。
俞醫生擺擺手,不忍心呵斥他,“柏先生那邊,你準備怎麼說?”
這才是最令俞醫生頭痛的問題,“上次你選擇隱瞞,我和楚隊幫你瞞著,結果你私自接柏先生的任務,重傷流產。這次呢?要告訴柏先生嗎?”
他抿住唇角,慢動作似的套上一件黑色背心,“我……”
“你還打算隱瞞?吃的虧還不夠你長記性?”
他難得示了弱,“俞醫生,我其實……這件事我其實很害怕。”
俞醫生眼中的厲色稍退,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這事換做誰都難免擔驚受怕。”
“我琢磨不透柏先生的心思。”他低著頭說:“那天他摸我小腹,說我有事情瞞著他,說了兩遍。我差點以為他知道了。”
“柏先生的心思,不單是你,我、楚隊,我們誰也琢磨不透啊。”俞醫生道:“說到這裡,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
“您說。”
“千萬不要讓柏先生看出,你在琢磨他的心思,並琢磨出了些許門道。你小時候就來到柏家,按理說應該懂這個道理。但你年紀小,也許沒那麼明白。”
他神情略一緊,“謝謝您提醒,我有分寸。”
既然是都明白的事,俞醫生便沒有往深處說,將話題轉了回去,“後來呢?柏先生沒有繼續問你?”
“我沒有承認。”他道:“俞醫生,您說柏先生如果知道我懷孕了,會是什麼反應?”
俞醫生頓了半分鐘,“坦白講,我猜不出。但有一點我能肯定——柏先生不一定會接受這個孩子,但他一定無法接受你欺瞞他。”
秦軒文上半身只著背心,聞言肩背與手臂的肌肉肉眼可見地繃緊。
“而且他既然這麼提醒你了,就是他有所察覺。”俞醫生道:“柏先生這樣站在頂端的人,自有一種我們不具備的思維與觀察力,他應該想不到你能懷孕,但從一些細枝末節上判斷出了你沒有對他說實話。”
秦軒文眼神漸漸暗淡,“柏先生不會喜歡它嗎?”
“喜歡與否是其次。”俞醫生道:“當務之急,是你必須儘快向柏先生坦白。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楚隊能將你藏在基地將養,現在你身在落雀山莊,柏先生隨時可能回來。初期你肚子不顯懷,幾個月之後呢?現在柏先生不給你任務,以後難說。如果等柏先生髮現,一切就都晚了。”
他抹了把臉,扯出一絲勉強的笑,“我知道了,謝謝您,這段時間我再好好考慮一下。”
俞醫生本來還想勸說,一想到柏先生近來不在山莊,而此事非小,的確需要認真考慮,起碼得整理出一番適當的說辭,便就此打住。
落雀山莊沒有外人,春花開了整座山頭,比孔雀們的尾羽還爛漫。
日光正好,秦軒文坐在鞦韆上發呆。
這片茶花園圃是白孔雀的地盤,別的孔雀都不敢飛來。
白孔雀圍著鞦韆轉了幾圈,還開了個屏,卻沒有討到豆子。
“啊哦——”
一聲熟悉的鳴叫令秦軒文回神,視線落在白孔雀展開的尾羽上。
“沒吃豆子就開屏了?”他自言自語,從口袋裡抓出一把豆子,微微彎下腰,“來吧。”
白孔雀跑近,立即在他手心啄食。
他與白孔雀已經很熟悉了,即便不久前被啄了額頭,也不生氣、不見外。
這小動物好像很通人性,彷彿能體察人的喜怒哀樂。
“小白。”他喚了一聲。
白孔雀抬起頭,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
“小白”是他最新給白孔雀起的名字。
以前他問過柏先生——這隻白孔雀有沒有名字?柏先生說沒有。他便自作主張,私底下“小雀”、“雀雀”、“阿雀”地叫。
但白孔雀似乎並不喜歡這些名字,直到他有次叫了聲“小白”,白孔雀才滿意地抖開尾羽。
他當時還略微一怔,“白”與“柏”同音,“小白”聽上去就像“小柏”。
很多年以前,當一切變故還沒有發生時,幼小的他不懂禮數,不知應該喚救了自己性命的小哥哥為“少爺”,曾經將柏小少爺叫做“小柏哥哥”。
小柏哥哥……
那已經是太過久遠的回憶了,久遠到像是上輩子的事。可硬要算時間的話,也不過是十來年的光景。
小柏哥哥、柏小少爺已經在殺戮、血海、仇恨中消失。現在那個無所不能的男人,是“孤鷹”,是柏先生。
白孔雀細長的腿腳在地上跳了兩步,動作有些滑稽,卻是很開心的樣子。
他為懷孕的事焦慮不已,也被它逗樂了,笑著摸了摸它,“別的孔雀也像你一樣聰明嗎?”
白孔雀又跳,不知聽懂沒聽懂,總之尾羽是徹底散開了。
“小白。”
“啊哦!”
他又抓出一把豆子,“聰明是聰明,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