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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鷹’起來了嗎?”單先生問。

他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孤鷹”指的是柏先生,而不是僱傭兵團。

這很稀奇。柏先生的朋友、情人絕不會將“孤鷹”二字掛在嘴邊,不管是遲幸還是許相樓,都會喚一聲“柏先生”。

“孤鷹”這一稱呼,帶著幾分畏懼、疏離,甚至還有敵意與調侃。

但面前的人顯然不是柏先生的敵人,否則不會被請到山莊來,更不會一早造訪主宅。

他正了正身形,儘量令自己看上去不像暈倒過,客氣地將人帶進宅中。

柏雲孤正好從樓上下來,穿的是淺色休閒裝,笑道:“小單,來得挺早。”

他一見到柏雲孤,心中就湧起熱流,忽略了夜裡獨自承受的痛苦,強打精神扯出一個微笑,“早上好,柏先生。”

柏雲孤投來淡然的一瞥,問的卻是單先生,“用早餐了嗎?”

單先生搖頭,“沒有。”

“那正好。”柏雲孤笑了笑,“嚐嚐我這裡的醬汁撈麵。”

說完才看向他,“去做兩份來,再沏一壺紅茶。”

“是……好的,柏先生。”

“‘孤鷹’。”單先生突然開口。

“嗯?”柏雲孤看過去,“怎麼?”

“不用麻煩。”單先生道。

柏雲孤低笑,“你把享用早餐當做‘麻煩’嗎?”

他不由得將視線轉向單先生。

但此人臉上表情極淡,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有些懷疑,單先生是因為目睹他暈倒,才不想麻煩他準備早餐。

但這似乎說不通。

單先生未再堅持,態度和以往來到落雀山莊的客人不大相同。

“別愣著。”柏雲孤視線往廚房的方向掃了掃,似乎忘了他站了一宿,也忘了他還未康復。

他撐著被疲憊、疼痛折磨的身體,向廚房走去,心中分明很是酸楚,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小氣、矯情。

不該這樣的。

一個無所不能的僱傭兵,不過是受了一次傷,站了一夜崗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若是這就承受不住了,還有什麼臉面自詡“孤鷹”最鋒利的刀。

況且柏先生讓他做的是醬汁撈麵,那是他的“拿手好菜”。

這些年他學會了很多道菜,全是照著柏先生的喜好專研的,每一道都受過柏先生的稱讚。甚至有一次,他不過是炒了一道清香可口的野菜,柏先生就將他領去車庫,讓他在眾多豪車裡任挑一輛。

一隊的兄弟們經常“嘲笑”他的好廚藝,說他一個成天玩槍的狙擊高手不該兼任廚子,可他如果哪天來了興致,下廚烹飪,大夥兒又個個流著哈喇子敲碗等食。

站在灶臺邊,他嘆了口氣,打火,開始調製醬汁。

主宅很大,廚房遠離客廳,他聽不見柏先生與單先生在說些什麼,只得專心準備早餐。

但再專心,也架不住身體上的不適——手是抖的,眼前時花時明,腰痛得幾乎要斷掉,平日輕輕鬆鬆就能做出來的撈麵竟是消耗掉了他所剩無幾的力氣。

看著兩份色澤鮮豔的撈麵,他不大確定是否有失水準。

嘗是嘗過了,但味覺大概是失靈了,辨不出味道。

時間不允許重做一回,他看了看剛送來的用於泡茶的泉水,端著兩份撈麵走了出去。

“柏先生。”飯廳裡,他將餐桌邊的靠椅拉開,“撈麵做好了。”

柏雲孤與單先生一同走來,嚐了一口,卻微蹙起眉。

他心裡一緊,意識到自己沒有做好。

而單先生慢條斯理地吃著,沒有表態。

柏雲孤倒也沒讓他重做,只說口味略重。

“我這就去準備一份甜品。”他迅速在腦中搜尋著自己擅長的、耗時不長的甜品,“薑汁撞奶可以嗎?”

柏雲孤“嗯”了一聲,他立即向廚房跑去,一邊燒水沏茶,一邊現榨薑汁。

手仍然顫抖著,他狠狠握住自己的手腕,冷汗直下。

薑汁撞奶做好時,單先生已經吃完了撈麵,衝他一點頭,說了聲“謝謝”。

柏雲孤對甜品似乎比較滿意,他終於鬆了口氣,立即去端紅茶。

但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端起擺滿茶具的托盤前,他用力甩了甩頭,好使視線清明,但手抖得厲害,精巧的茶碗在托盤上震出細小的聲響。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走到了客廳。

擺設有了重影,地板晃動,猶如置身海上。他知道不好,但茶几就在不遠處,只要再走幾步,就能……

就能完成柏先生交予的任務。

微不足道的任務。

“嘩啦——”

然而,茶具的碎響與尖銳的疼痛讓他一早晨的努力毀於一旦。

第十一章 我不後悔

茶水滾燙,灑落在面板上,誰都會痛。

秦軒文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疼痛——比起柏先生那些嬌生慣養的情人,他就是一個粗人,面板被風吹被日曬,手上還有很多槍繭。

可當灼燙驟然降臨,他仍是難受得狠皺起眉。

但也只是這樣了。

他不會喊痛,更不會抱怨,在柏先生尚未出聲之前,已經從一地茶湯與碎片中站起,難堪道:“我馬上重沏一壺。”

侍者們迅速趕到,效率極高地將地板收拾乾淨。

柏雲孤未看他一眼,就像他摔倒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他捂住額頭,知道自己發燒了,再次沏好茶之後,不敢親自端,讓呂伯端了出去,然後匆匆離開主宅。

“你這是……”俞醫生眼含責備,就像看著一個不聽話的固執小孩,“我怎麼跟你囑咐的?這幾天你剛有好轉,現在又把自己折騰出高燒。你當真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嗎?”

他兩眼發直,裸丨露的胸膛快速起伏,面色是病態的紅,眼皮微合,像是強撐著一口氣。

半小時之前,他從主宅回來,體溫、血壓、心跳、激素全部異常,將俞醫生嚇了一跳,不得不立即給他注射專用藥劑。

現下他的體溫仍然沒有降下來,好在其他指標正在向正常數值靠攏。

不用他說,俞醫生也明白昨夜在主宅發生了什麼。他沒有力氣說話,光是身體本來的疼痛和藥劑的刺激就已經令他應接不暇。

“你既然那麼想懷上孩子,我勸也沒用。”俞醫生道:“但軒文,你得想清楚,你現在沒有徹底恢復,處在不健康的狀態,一來懷孕非常困難,二來即便懷上了,孩子也極有可能不健康。”

他瞳孔一緊,看向俞醫生。

“知道怕了?”俞醫生嘆息,“你才二十歲,自己就是個孩子,還淨想些有的沒的。你這樣讓我和楚隊怎麼放心?”

他神色暗淡,小腹又傳來一陣激烈的痛感,他強忍著,五官輕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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