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仰面躺在床上,翻著一本舊筆記,眼神黯然。
夏憑天把端進來的銀耳湯往桌上一放,坐在床沿上:“小鏡子,想通沒有,道不道歉。”
“要道歉也是給言逸道歉,姓陸的他不配,他是人渣,他從來就沒把言逸放在眼裡過。”夏鏡天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哥,“你打我,還拷我,你先給我道歉。”
夏憑天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行吧,你轉過來我看看打壞沒有?”
他轉過身來,夏憑天低頭看了看,好像還有一點腫。
“拿雞蛋敷一下。”夏憑天剛轉身要叫家裡阿姨煮個雞蛋,回過頭,夏鏡天就朝自己抬起了右手。
“操!你丫幹什……”夏憑天周身的重力即刻改變方向,猝不及防吸扯著他飛出去,咣噹一聲撞在了牆面上。
夏鏡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還把門給鎖上了。
“小犢子!你給我回來!”
臥室門被砸得稀里嘩啦直響。
——
自從陸上錦住在公司之後,整整四天內辦公大樓都像被按了靜音鍵,除了偶爾陸上錦匆匆經過時的腳步聲,和刻意拘謹著不敢有一丁點兒觸怒他的員工的問好。
趙副總從陸上錦的辦公室出來時臉色陰沉,手裡拿著一摞凌亂的檔案,明顯是被陸上錦甩到地上,他又匆匆撿了起來。
陸上錦不是個容易把私人情感代入到工作中來的人,平時更多的時候是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的冷淡漠然,而並非暴躁。
所有人都在驚訝地猜測大老闆這裡是不是出了什麼重大變故。
四五天過去,陸上錦的憤怒已經消退成了麻木,頭腦清醒了些,反覆地翻手機。
沒有言逸的訊息。
言逸不該給他道個歉?
無論是影片還是假孕,那確實言逸的錯,不論他多麼花心,至少他不曾在和言逸沒有分手的時候去尋過歡。
言逸瘋狂掙扎哭求時的表情再一次湧上腦海。
他一直在說他不知道,一直在說他真的懷了寶寶。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和言逸之間說的話越來越少,到最後幾乎沒有什麼任務之外的交流,但仔細想想其實言逸並沒有對他撒過謊。
憤怒過後,一些不合理的蛛絲馬跡忽然灌入腦海。
當時如果不是他之前找抑制劑時弄亂了藥箱,就不會去儲藏室找酒精,也就不會發現言逸藏在衣櫃枕頭底下的懷孕檢查報告。
那時候言逸的反應僅僅是意外和恐慌,但那不是心虛的表情。
他明知道如果懷孕,自己一定會帶他去醫院做全面檢查,那時候他為什麼不反抗,甚至乖乖地跟著他去做檢查呢。
是因為堅信自己真的懷孕了嗎。
既然是假孕,那家醫院又為什麼要開一個懷孕診斷呢。
誤診?
眾多細節拼湊在一起,讓一向敏感警惕的陸上錦不能相信這僅僅是一個巧合。
其實如果他當時能多冷靜一點,再多信任言逸一些,就不會做出那麼出格的事情。
他早就應該想起來,言逸幾乎不會撒謊。
他又煩躁地寧願自己不要想到這些,繼續心安理得地把兩個人應該一起承擔的錯誤都怪到言逸身上。
但如果言逸沒有騙他。
那麼他至今都還認為自己是故意殺了他的孩子?
陸上錦冷著臉站起來,拿了西裝外套和車鑰匙。
他要去問清楚。
他強行按壓讓他假孕流產也不過只是懲罰他一下,讓他好好痛一痛,反省自己的錯誤而已。
況且假孕本來就要儘快處理掉的,不然危害更大。
言逸不能誤會他是個殺人犯,這個他無法忍受。
他必須問清楚。
助理走進來,看見陸上錦要走,慌忙攔住:“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您不能不出席啊。”
陸上錦暴躁地推開助理:“去把時間改到下週。”
從公司到家只有半小時車程,一路上陸上錦闖了幾個紅燈,或許是不喜歡被誤解,但除了這個理由陸上錦無法解釋這種即將有什麼東西要失去的恐慌。
當他開門時,發現門是虛掩的,心裡有根越收越緊的弦即刻繃直,驟然痛了一下。
門廳的地上灑了一灘乾涸的水痕。
陶瓷花缸碎成了好幾塊,凋零的玫瑰花躺在水中,微微打卷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陸上錦愣住了,視線集中在一點,眼瞳裡映著一片乾枯的花瓣。
“言言?”
陸上錦快步走進餐廳,希望看見仍舊在廚房煮魚湯的小兔子。
廚房裡是空的,盛著魚湯的鍋還在,湯散發著一股腐/敗變質的酸味。
他在偌大的房子裡搜尋了一圈,哪兒都不見言逸的蹤影。
“你……出去了?”陸上錦怔怔站在空曠的客廳,努力回想著言逸還可能出現在什麼地方。
他忽然想到一個地方,快步跑去了儲藏室,拉開衣櫃的門:“你怎麼又睡在這。”
衣櫃裡的枕被凌亂,東西胡亂零落著,白色的被單上還泅著一塊乾涸的血痕。
言逸不在這裡。
但能想象出來小兔子曾經害怕地躲在這裡,抱著枕頭躲在黑暗中發著抖,等待有人能抱走他,或是用安撫資訊素拯救他。
陸上錦扶著櫃門愣了很久,原本因怒氣而燥熱的心逐漸轉涼,而後結了一層霜。
枕頭邊有一本舊書,巴掌大的薄冊,最近常看見言逸拿著。
他拿起來翻看,之前夾在裡面的花瓣被書頁吸走了水分,變成了薄薄一片半溼不幹的標本。
空白處偶爾寫著一些心情。
“我以為我不喜歡玫瑰的,但收到一大束時鼻子還是酸了,因為是他送給我的。”
“寶寶滿一個半月啦,每天都很乖,不像別的寶寶一樣,踢踢踹踹讓爸爸又累又難受。”
再翻一頁,是一些以“陸”開頭的名字,小兔子寫了十幾個,把覺得好聽的名字用圓圈圈起來。
陸上錦看見他圈了“陸緣”,把“陸言”塗掉了。
是覺得自己的名字不該出現在寶寶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