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前後車卻極少。隔很遠會有一盞高高挺立的大燈,車速快,原本靜止的光路便也很快地打進車窗,再消失不見。
雪一直沒停利索,從黎明時分就又窸窸窣窣地下了起來,一粒兩粒粘在車窗上,漸漸化成水流淌下。
云溪原很拘束,但他忽而想起去年夏天,他還在C市的時候,又轉為艱澀。
那天老太太過生日還是怎麼,具體的忘記了,總之是去了趟大院,晚上他跟著傅聞遠回家,也是這樣。
窗外很黑,是當時開著空調的緣故吧,總之溫度是差不多的,光路追逐著他們,稠密的雨分秒不歇地擊打在車頂和窗玻璃上。有些寂寥的場景,可他身邊的傅聞遠喝了些酒,將他抱在懷裡,就又很有實感。
彼時他想的是個飄雪的清晨,而今卻又想到那刻。
夏想冬,冬念夏。時間竟然這樣快,足可以拿手指來數一數究竟過了幾個秋冬春夏了。
云溪往傅聞遠那邊歪歪,怕別人聽見似得,要湊近傅聞遠的耳朵。
傅聞遠下意識朝他偏過臉,云溪就說:“先生,今年,咱們能一塊過年嗎?”
傅聞遠沒說話,云溪兩手握住傅聞遠放在大腿上的手,下巴支在他肩上,嘴巴似碰非碰擦過他耳朵,又很輕地說:“咱們還沒一塊過過年呢。”
第一個年,云溪躺在醫院。第二個年,他們相隔了大半個地球。即將到來的第三年,云溪一面為這已經足夠長久的緣分感到心滿意足的喜歡,一面又止不住地要去想,不知道過了今年,明年怎樣?自己剩下多少時間,傅聞遠又會給他多少時間?
在引擎的嗡鳴中,傅聞遠低聲答應:“好。”
回B市後,傅聞遠那兒堆了一大攤子事兒,件件十萬火急。原本打算把云溪放在巷口就走的,但從後視鏡裡看著他一個人推個22寸的行李箱往裡走,傅聞遠就還是下車,接過箱子,跟他並排走了一截,敲開了小院的門。
阿姨昨晚就知道他們要回來,一早起來等著,很費勁的火腿和水晶肉都做了,掐著點弄了一大桌菜出來。
她跟云溪都沒有先前在影片裡那麼生疏,傅聞遠停在門口,看云溪被阿姨熱熱鬧鬧地帶進去,很怕阿姨又來留他吃飯,留下句“晚上回來”,就趕緊走了。
云溪被阿姨圍繞著脫衣服、換鞋、放行李,完了又去給他倒水,問他喝溫水喝熱水,又問要不要牛奶。云溪幾下抓亂了頭髮,挨著客廳的電視站住,突然笑了:“您別忙了,我又不是客人。”
阿姨也停下來,很無措地左右看看,笑了又收住,最後嘆了聲,才再笑起來,摸著云溪的後腦勺把他往餐廳帶。
云溪拿了藥吃了,坐在桌邊,開始對付那滿滿一桌的菜。阿姨挨他坐下,顧不上吃,時不時地笑,像看個什麼寶貝一樣,一樣樣給云溪夾菜。一年多沒有見,她老了很多。
“瘦了。”看著云溪吃了大半碗飯下去,阿姨才說。
云溪夾了塊火腿慢條斯理地吃,碎頭髮遮著一點眼睛:“因為吃不慣那邊的飯。”
阿姨摸摸他的頭髮,又碰碰他的臉頰,最後把目光落在云溪扶著碗的那隻手的手背上。蒼白單薄的面板上幾個發紅的針眼,和淡青色的細細的血管在一起格外顯眼。
“你弄這麼一出,可把先生擔心壞了。”
“我不是故意這樣的。”云溪放下筷子,上身轉向阿姨,“是因為放假了,不用上學,他們也不讓我回來。”他在承認錯誤,兩隻圓眼睛耷拉著,手也交握,“我很想回來。不知道你們搬了家,才弄成這樣。”
阿姨想說自己不是訓他,云溪又接著說:“我知道先生很累,他昨天進門沒有罵我,反而要先休息一下。”
阿姨笑了:“那休息好罵你沒有?”
“沒有。”云溪忍著笑搖頭,“給我做飯了,晚上我一哭,他就沒有罵我。”
“不知道羞,哭還好意思說的。”
“也要等身體好一點再亂跑的呀。”過了會兒,阿姨又說。
云溪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倒是阿姨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錯誤也承認的痛快,就趕他回屋休息。行李箱放在了傅聞遠臥室,他午睡就也是在那裡。
躺下後才覺出來是真的累,等云溪再睜眼,滿眼全是夜色,即便冬天日頭確實落的早,那也睡得夠久了。
浴室裡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剛才半夢半醒,他還以為是在下雨。云溪把臉埋進傅聞遠的枕頭裡拱了幾下,過了好一會兒腦袋還木著, 傅聞遠開門出來,云溪立刻叫他:“先生……”
“醒了?”
云溪嗯了兩聲,就轉身爬到在床沿坐下的傅聞遠大腿上躺著。傅聞遠頭上蓋了條大毛巾在擦,水滴到云溪臉上,他就邊擦邊撒嬌似得低聲笑起來。
傅聞遠不理,他只好又在傅聞遠懷裡拱拱,“幾點了?”
傅聞遠說:“九點多了。”
云溪待不住,起身手腳並用地往傅聞遠懷裡鑽:“這麼早。”
他雖然瘦,但十八九歲的男孩子,手腳都長,在傅聞遠懷裡撲騰起來依然很有存在感。傅聞遠把他的臉按在自己頸窩,還是繼續擦著頭髮,先說了聲別動,又問:“下午的藥吃了嗎?”
云溪摸摸鼻子:“我睡著了……”
“起來吃。”聞言,傅聞遠把他拽開起身,又去開燈。
給傅聞遠弄完晚飯阿姨就睡下了,云溪那份給他熱在後院的爐子上。但云溪中午吃多了,這會兒沒有胃口,傅聞遠倒也沒非讓他吃不可,只倒了杯水,給他吃藥。
“睡嗎?”吃完藥,云溪蹭到傅聞遠身邊盤腿坐著,說著又笑起來,“可我剛醒呀,好奇怪。”
他自從醒了,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反是傅聞遠的表情就那樣,淡淡的,時不時看看他,眼神也沒有一分的變化。傅聞遠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說:“九點四十五。要倒時差,睡到六點還差不多像樣。”
“唔……”云溪聽他語調嚴肅,先低了低頭,試探著去抓住他的手,看他沒有拒絕,才拿到自己腿上放著,“我們關燈,先生休息,我不吵。”
傅聞遠的臉還是沉著,話也沒有多說,云溪握了會兒放在腿上的手,下床去關燈。頂燈關了,牆根處淺淡的粉光就顯眼起來。他鑽進傅聞遠的被窩,從腰上抱了上去,小聲說:“狗不認識我了,都不理我。”
過了不多一會兒,傅聞遠轉過來,跟他面對面側躺著,伸手摸了摸他後腦勺:“我剛才回來,還看見它在你門口。”
云溪大概是知道自己裝可憐有用,聲音更低了,又軟綿綿的:“我不知道……”
果然傅聞遠又用了些力氣揉揉他頭髮,將他往懷裡抱了抱:“再過兩天就好了。”
“真的嗎?”云溪不確定似得問